再次走進這條小巷,依舊是看不見天空、烏雲密佈的天氣。鎮上的景色與印象中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建物在時光的摧殘下顯得更加老舊,鎮裡的公墓也多了許多新的墓碑,包含我的父母在內。
無人的小巷裡傳來一陣少女的嘻笑聲。
「昊恩,那就輪到你當鬼囉!」
「那你可要躲好!」我自豪的說著。雖然這場遊戲,我從來沒有贏過。不管我躲在甚麼地方,品萱總是可以找到我。即使如此,我還是樂此不疲。和品萱一起玩捉迷藏,是我童年時期最美好的回憶。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的話。
那天,和今天一樣是個看不見太陽的陰天。不知道怎麼,那天我突然想和品萱開個玩笑。在品萱說完那句「昊恩,那就輪到你當鬼囉」以後,我倒數了三十秒。接著,我就跑回家了。想著品萱自己一個人傻傻躲著的模樣,以及發現自己被耍而生氣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來。然而沒過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我有些擔心,但媽媽不讓我再次出門。
「品萱回家了嗎?」媽媽一邊收著衣服,一邊問道。
「嗯。」懦弱的我沒勇氣承認自己的愚蠢,只能在心裡祈禱品萱已經順利返家。沒過多久,家裡的電話響起,那頭是品萱的媽媽焦急的聲音。大人們穿上雨衣、拎著手電筒出門尋找品萱。媽媽問我了一些品萱會躲藏的地方,我將它們寫了下來。那天晚上,沒有人找到品萱。
過了兩天,品萱的屍體在下水道被遊民發現。我沒有勇氣、也不被允許見她最後一面。在品萱的告別式上,我站在品萱家的外頭。品萱的父母看待我的眼神,讓我知道我再也無法待在這個鎮上。父母將我送到澳洲的親戚家,我在那裡慢慢展開了新的生活。雖然很困難,但我漸漸淡忘了品萱的事情。
轉眼間二十年過去,我在異鄉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在女兒上小學那年,我的父親過世了。因為妻子有公務無法抽身,我獨自帶著女兒回去多年未造訪的故鄉,心裡不禁想起當年的意外。路經品萱家,已是一片廢墟。經過當年的那條小巷,女兒突然拉了拉我的手。
「爸爸,我們來玩躲貓貓好不好?」她用清澈天真的雙眼望著我說。
「回家再玩好不好?奶奶在等我們回家。」我一心想離開這條小巷。無奈女兒開始哭鬧,我只好先口頭答應她,心裡想著該如何解決這樣的狀況。
「那麼昊恩,接下來就輪到你當鬼囉!」女兒揚起嘴角,笑著對我說。聽到那句話的瞬間,我失去了意識。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我才從昏迷中醒來。身邊早已沒有女兒的身影。
我像行屍走肉一般,走到了當年的下水道旁。女兒不知為何,穿著品萱失蹤那天穿的衣服,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我忘記自己如何處理父親和女兒的後事,甚至忘了自己如何回到澳洲。記憶成了一片片零碎的畫面,在千萬畫面中,我看見妻子躺在血紅色的浴缸裡。我看見母親滿是淚痕的臉龐。我看見自己不成人形的模樣。
不論我怎麼躲藏,品萱的聲音都會在我耳邊響起。
於是我再度回到故鄉。在一個烏雲密布、即將大雨傾盆的天氣。我再度路過無人小巷,聽見了女孩和少年嘻笑的聲音。
大雨突然落下。在那逐漸模糊的視線中,我彷彿看見品萱和妻女的身影在和我招手。我腳步蹣跚,但堅定的往著那個方向走去。在墜落下水道之際,我聽見了三個重疊的聲音說。
「接下來,就輪到你當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