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掉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自上一篇文章發佈以來已過四個月,雖然下定決心要記錄鬱症,卻怎麼樣也找不到時間與動力寫字。時間是表面,最主要是沒動力。上一篇文章發布時我才剛從鬱症脫身,雖然總想著要趕快紀錄,卻因為害怕再次回到深淵直面「他」而無法提筆。自從經歷憂鬱之後,我逐漸瞭解自己的情緒極限在哪。我知道自己一旦提筆,極有可能因為寫作而主動爬進深淵,再也出不來。現在的我好不容易爬出泥沼,有了生活重心,知道什麼能接觸,什麼會導致崩潰,要我找回那時候的情緒彷彿是叫逃命中的人回頭看看怪物,一不小心就會腿軟 Game Over。
在瞭解自己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是個同理心極強的人,常共感他人的情緒。(自己的情緒也無法好好消化,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轉換,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一直逃避紀錄鬱症。)只要處在人多的空間,就容易惴惴不安,察言觀色。稍微有誰提高音量,或者話中帶點不耐,我就會感到心臟緊縮,忍不住想顫抖,儘管對方根本不是針對我。長期所累積的壓力,與無法向他人解釋為什麼我在社交場合中反復無常,導致我害怕面對他人,不管是家人或朋友。我索性不言,總覺得疲憊不堪,難以言語。許多人以為憂鬱的症狀只有悲傷和洗面,其實鬱症還包括對原本喜愛的事物失去興趣,情緒開始麻木。
某次複診完,渾渾噩噩地等待拿藥時,我第一次看著藥單。上面寫著輕鬱症和社交焦慮。(不一定代表診斷,只能說明醫生開的藥是針對什麼癥狀。)在熙熙攘攘、等待繳費的老人們與推著他們輪椅的親人與移工們之間,我坐在櫃檯前想著:啊,原來是這樣啊。麻木心裡有了一絲小小的波動,我的情緒先於我的理智,暗自感到小小的安心。我無法形容的困難因為有了名字而使我感到安慰,即便除了感到安慰我什麼也做不了。我終於知道在人多的場合中表現突兀,無法好好和突然來拜訪的親戚朋友應對的我,不是因為我是如媽媽曾經質疑的『奇怪又沒禮貌』的孩子。我只是需要比其他人有更多緩衝時間與心理準備以面對社交場合。
如果有人能注意到這點,並且在人一多的場合中,適時擋在我身前,拍拍我的背,好讓我有餘裕深呼吸一口氣,我是不是就不會如今日的我一般,害怕他人呢。是不是就能更坦率地對他人敞開心房呢?我不知道,可是我想,碎裂時應該會比較不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