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常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選錯了職業,以他的能力,他其實可以去更遙遠而冷漠的地方,比如待在首都的某某官邸,聽傳令喘氣、對兵演圖煩惱,一切世事皆因抽象而動人,動人的便容易理解,容易見得理由,容易開脫。但他現在卻在這裡,在戰場的最前線,身為一名防護法師。
「防護」是一個美好的詞彙,使人激起遐想,覺得安全,但若以本質來說,術法並沒有所謂防護這件事,所謂的防護只是操控下的效果。魔法根源於自然,操法者就是指操縱自然的人,你可以藉著某種特質,吸引自身以外的事物為你效命,但這不是施法的基礎。施法是主動的掌控,是對自然的操縱與命令。法師不是牧師,沒有神可以祈求,魔法之神不會因為你的虔誠而饒你不受侵犯或者走路不跌倒。自然,或者說世界,與神類似,面相繁多,不易捉摸,每位操法者都會奉獻一輩子去解答某個基本的問題,例如怎樣的火焰能夠利用、如何將一顆陌生的石頭召喚至身邊、何謂靈魂,最後獲取些許渺小的進度,堆砌在前人的成果上,讓自己下達的指令能夠更精確。在這片土地上,所有的法師都是競爭者,也開拓的共同體,每個人都必須找到自己與自然相處的方式,然後發出指令,自然才會有所回應。你必須命令風以高速圍繞在身邊,或是命令盔甲暫時變得更堅硬,諸如此類,才能形成所謂保護或抵擋的效果;你必須先知道自己要抵抗的是什麼,才能順利地採取相應的手段,去抵銷你不想令其發生以及因為扭曲而連帶產生的副作用。對他來說,施法即是一連串的算計、逃避與妥協,為的是換取「拒絕」的權利;令風保護你不致燒傷的本質是拒絕火,令金屬保護你不受斬擊的本質是拒絕受力,而他所想到能令自然保護整個中隊不受任何影響的術法的本質,則是拒絕一切,拒絕自然。他是個有能力的人,或許不是所有隊伍裡最強大的法師,卻是跨得最遠的。他時時自省,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接受自己,但至少自然在某個程度上接受了他。
他走出帳篷,可以感覺得到交易已經成立,自然正順應著命令,以他為中介,從崖上四百一十七人身上暫時離開。他們的時間停止了,被自然排除在外,像水滴在蠟上,彼此不會沾染彼此。他們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就算知道了也無法理解,他們受的訓練是殺敵,而非了解自然與祕法之間的關聯。但他們將會在實戰中觀察到這筆交易的優勢,並因訓練而明白該如何扮演自己在這場戲裡的角色,依照計畫向西北推進。本來預計是這樣的。
克黎斯曾想過這次行動可能失敗,也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失敗,但卻沒想過在死亡之後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