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被分散為好小好小的碎片,小到如同暗夜裡的碎星點點,碎到連手指頭都指不出來,好對人說:「看,就是這顆星,它有自己的名,還經歷過一段永恆的故事。」即使如此,微小的星在遠方閃爍時,依然努力的表達一切,並不忘對整個宇宙坦承如初。
於是碎片般的記憶被人從搖搖晃晃中再度甦醒,伴隨著連音符都要淡去的曲,使她在另一個空間張開了眼,四周已不再是那只恆溫、恆濕的小箱,而是一個更溫暖的背正駝著她,背著她的那個人似乎總有忙不完的工作,所以她常常在她的背上睡著、醒著,有時也呆呆地看著她一邊挑揀菜葉,或一邊翻炒鐵鍋。
伏貼於溫暖的背上,她的視野總不斷地在移動,她漸漸理解到這兒的空間比小箱子大多了。一律白色的牆面上有窗,是木框嵌的綠紗窗,窗外還有一道鐵鑄的欄杆,藍綠色的漆帶有一點點深黑的繡斑,窗外的世界還不太明確,但木框邊上懸著的一把鐵栓鎖,讓她很喜歡,因為只要用手去撥,栓鎖會左右晃一晃,還略略哐啷地響。廚房的灶台與水槽是水泥砌白瓷的,如果不是被人背著,小孩子都不允許進到裡頭來。
這兒還有一塊四方的天井,懸著四、五根竹竿,晾著許多長長的衣服,下雨天時天井滴滴答答的回音特別吵,平時也有一片大大的落地玻璃木門讓大人們關著,反正她也不喜歡去,因為那裡總給人濕漉漉的感覺。反而是後門的地方看去,有一塊小院很新奇,有一隻大狗可能叫做來福或來旺,也記不太清楚了,總愛隔著紗門吐舌頭,哈出著一濃濃的薰氣,但她太小了,不能出去,也不能靠近,只是記著大狗哈出的氣息味道。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廊道,接著四、五階的樓梯往上,又迴轉另一段更長的樓梯,大約十幾階,那樓梯迴轉處總是很黑暗,爬上樓梯後又是一條短短的廊道,共有五扇木門,其中四扇分別屬於四個獨立房間,裡面都有人住,另一扇門則是再往天臺上去的門。她最熟悉的空間就屬於樓梯上來後第一道門內的房間,因為她總是生病,在那房間內的大床與牆面櫥櫃邊隔出一塊窄窄的空間,是她小小身子總是蜷縮的地方,白天或夜晚,她總在那裡做著許多許多記憶或現實都分不清楚、碎片般的夢。
夢中,有溫暖的背、輕柔的哼曲,經過那窗與牆面之外模糊的世界,還有廊道與樓梯銜接著的不同空間,讓記憶碎片更加分段為多樣情境,但不論何種情境之下,那空間裡的每處角落,都充滿著安全感、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