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笑著:「終於有距離了。」我也跟著笑。朦朧的樹蔭,在蟬鳴裡搖晃,像是彼此揮手——沒有說再見。長久以來總是對「再見」有些不解……疑惑這兩個字到底是表達「見」,還是表達「不見」。所以也難怪樹蔭沉默揮手,蟬鳴或微風晃蕩示意。
忘了從哪一天起,牽手親吻擁抱成了罪惡。他們睜大眼睛說:「為了你我健康,保持距離!」,拿著權力的長鞭:「為了國家社會,待在家裡!」當然,我是完全認同且服從的。但對妳身上誘人的費洛蒙,我實在無法從遠方嗅聞,而妳唇上的溫度,終究只能依賴想像。
我隔著瘟疫,讓想念成為膜拜進行式。終於在昨日,我說服妳:全副武裝,兩罩一套。從我這頭奔往妳那頭,兩點之間移動,附帶PCR檢驗入場券一張;按下電鈴。驚喜的是開門後,妳的兩罩一套,和我的不完全相同:一罩在妳白皙柔嫩的胸口,一罩斜掛在左耳旁,至於那一套,我隔著床頭櫃透視而見。
我出示入場券,妳笑說:「我也有。」我大笑:「這是你的主場,沒有道理要入場券啊……」妳看著我炙熱的眼,用費洛蒙的氣味緩緩飄近,將我的武裝快速卸除,讓瘟疫產生的滔天罪惡,滾進床底。我們裸身相擁的高溫,提醒了床頭櫃裡的那一套;我進入妳。距離歸零,再沒有1.5公尺的真空寒冷。
溫度符合標準,人體回到攝氏38度以下。妳:「出門走走?」我點頭,掏出印著花花綠綠的紙張遞給妳。妳又笑了:「……這個月唯一的收入……」我摸摸妳柔順的長髮,探頭深深嗅聞。兩人重新全副武裝,往妳熟悉的公園走去;牽著手。
公園靜靜的;除了蟬聲和樹葉的沙沙聲響。「終於有距離了」你笑著說。我想:也許這是好事。黃昏的樹蔭在微風中擺動,朦朧中像是彼此揮手。我們沒有說再見,隔著兩罩觸碰彼此臉頰,完成一套告別的儀式。
再見……我想著……想著……看向妳溫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