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左肩扛著碩大的外出背包,右肩是小不了多少尺寸的白色棉布提包:「該帶的東西都會用到,才會有安全感。」她兩鬢花白牽動的薄唇,喃喃對著透光的中年男子身影解釋。周遭有幾列約20公尺的人龍,清晨通勤的上班族,來往兩個城市。
「沒關係,妳說過了,我知道。習慣了就是運動……」說完輕撫女子素顏臉頰,轉身離開;走向另一端空曠處。拿出斑剝的鑰匙,戴上灰色安全帽,讓髒污的老機車緩緩遠去。男子迎著風和陰溼地面模糊的倒影重疊,讓自己成為座標中心,於是迎面的北風更北了,而與女子的距離就越加的南了。
通勤公車上,滿是通體透明的幽靈,數量極多卻不擁擠,疊疊覆覆成了巨大金字塔投影。公車外輕巧呼嘯而過的B字頭、J字頭的豪宅,女子倚靠窗邊欣賞金字塔頂端的風景。她額頭的汗停不下,手指無意識剝除掌中的厚繭與水泡。側耳傾聽滿車的喘息聲以及「1、2、3……嘿唷!1、2、3……嘿唷!」她很清楚最終大家都會死在金字塔下;但窗外的貴族不會。
男女相識幾十個季節了。昨晚臨睡前不知道為什麼談起死在金字塔下後,會如何被處理。男子說:「他們會把我們吃掉吧。」他耳中響起長鞭咻咻揮動的血腥聲,看見一輩子熟悉的鷹頭人身怪物,用尖銳的喙,啄食他的眼珠。女子思索了一會:「我想他們會把我們壓成石磚,繼續讓別人建造金字塔。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看著倒在我們腳下的死亡風景……」就這樣兩人聊著聊著睡著了。三房公寓的租屋處瞬間成了石室,兩隻家貓成了守護的石雕。
今日黃昏將盡,夜幕慢慢來臨。男子與女子的工作依然未完成……正確的說,是從未完成過。不過這似乎不重要,因為明天依然不會完成,後天也是。男子在漫天星子攀上金字塔頂前,騎著髒污的老機車載上女子返回租屋處。每日的接送都如上一次,或是如下一次。於是當黃昏越黃時,北風也越北。他們緊貼在機車上;成了一塊有陰陽兩極的磁石……說是相斥卻也相連。這時如果有人帶著指北針貼近兩人,會發現北方的另一端寫著「黃昏」兩個字……
不是「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