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耳邊傳來了「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的歌曲,他想起了他自己的原生家庭,他一時思索不出家庭對他到底有什麼意義,卻在不經意間,他瞥見了那藏在童年裡,那個多餘的自己。
這種自身多餘的聲音如影隨行地伴隨了他很多年,在汲汲營營埋首工作的白天裡無從察覺,但在安靜的午夜時分,這聲音總是不經意在他耳邊響起,吸引著他的關注,在流逝的漫長歲月裡,這聲音已經和他融為一體,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在他的記憶裡,他的父母均健在,卻不知為何從小不在他的身邊,再後來他成為了單親家庭的孩子,他從來未曾擁有一張家庭合照,也想不起來一家三口團聚的景象,唯一在他腦海裡出現的是,在親朋好友的聚會中,他總是被一群小孩嘲笑沒有父母在身邊,那時候的他,總是覺得自己特別地多餘。
可那個清楚的「你是多餘的」聲音到底從何而來?他明白這個聲音不是他的幻聽,而是真真實實地存在過。
他試圖回想,緩慢地,他進入了個幻境,在那裡,他清楚地看到那個小小自己的前方,正站著理所當然應養育他長大的母親,不知道為著什麼樣的理由,在盛怒之下的母親,對著少不經事的他說 :「如果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你是多餘的,你知道嗎?」。
那時的他還不懂多餘是什麼意思,只是從那之後,「你是多餘的」的聲音經常在他耳邊回盪。
因為想消除自己是多餘的聲音,他總是喜歡流連在朋友的家裡,那裡有美味可口的飯菜,以及父親、母親、小孩的歡聲笑語,他佯裝著自己是朋友家中的一份子,感受著片刻不可多得的家庭溫暖,遲遲不願離去,直到朋友的父母臉上露出被叨擾不耐煩的神情,那一刻他明白,家庭溫暖依舊是別人家的,他是如此多餘。
他也試著讓自己成為了人見人愛的開心果,只要有他出席的聚會,永遠不用擔心冷場,他帶著快樂的面具,企圖說服自己,開心是自己原來的樣貌,彷彿只要這樣做,只要好好扮演開心果的角色,他就能感受到被別人需要,心中那多餘的黑洞消失,那個自己是多餘的聲音暫時遠離。
可自己是多餘的聲音依舊揮之不去,而他卻已經累了,累到極限的時候,只餘下深深的絕望,他覺得努力擺脫這個聲音的自己終究是太辛苦了,他將自己活成了另一種人生,把自己活地那麼用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卻只是徒勞。
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世上的另一個他,他們有著相同的際遇,卻過著截然相反的人生,另一個的他不畏懼多餘的感覺,反而渴望遠離人群,與安靜共處,他這時才意識到原來他可以和「你是多餘的」聲音共存。
在母親臨終的那一天,「你是多餘的」聲音終於消失了。
那一天,他問母親 :「你是不是後悔生下了我? 我對你而言是不是很多餘 ?」。
母親含淚對他說 :「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孩子。」,那一刻,籠罩他多年深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有絲絲縷縷的陽光透了進來,他開始學會完全接納真實的自己,他終於覺得自己不再多餘,那個「你是多餘的」的聲音終於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