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風首能對付視肉不稀奇,看過「侏羅紀公園」、「侏羅紀世界」、「酷斯拉」、「金剛」等系列電影的人,都知道其實人類的槍械武器,科技高超,打怪徒茲證明體魄弱小的人類,也能戰勝巨體怪獸,一種優越感和自卑感同時興發的變異心態,視肉充其量不過是隻遠古怪獸,不了風首企業老林深潭,常伸幕後黑手,造武器打怪乃家常便飯。
提及不了風首,媯盤頗敏感,咯咯陰笑道:「不了風首強行進入墨薔家的辦事,意圖分明不軌。」姬朦煙隨口回答:「墨薔家本來就容易引發攻擊。」我自行解讀姬朦煙話中文意,說:「蛋塔,站在你們立場,意思是指我墨薔家乃玄異圈,首屈一指的家族,地位崇高,所以你們其他人常故意找我家麻煩?」姬朦煙差點兒沒翻白眼。沒辦法,當人人都把你掛在嘴邊講,視你、奉你為帝王般的存在,縱偶有高處不勝寒之欷歔,也只理所當然覺得,「你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可不可以安分守己些」。
姬朦煙說道:「我表述的不是這意思。」我亂揮手,說:「好啦好啦,沒關係,反正重點就是──不了風首衝著墨薔家來的機率很大。」
禽滑說道:「且不管不了風首的陰謀詭計為何,那都事後,今晚好好休息才重要,說不準明天就要和巨虹蟾大戰一場。」我一聽,心情又不好了,雖然我蠻愛打架,可畢竟非運動趣味,掛彩重傷事小,面對未知數X對手的心理恐懼,才真正壓力來源。
晚餐時,我太佩服吳嚮、吳砉父子倆,窮鄉僻壤、深山密林中,竟還能料理出米其林星級的菜色,正當吃得口腹滿足之際,靠著墨薔家研究室的精密科技儀器,手機不受雨林或鈾山磁場的影響,收訊依舊順暢,卻發來一條,比不了風首神秘行徑更恐怖的訊息,我嘴咬筷子,直接從泥地上躍起,微微顫抖。姬朦煙、吳氏父子,甚至黑貓白貓都被我嚇到,三人兩貓全身霎那間警戒,卻聽得禽滑發出很沒品的笑聲,說:「沒事的,別慌,『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來向墨薔淳討債的,沒事沒事,哈哈。」
姬朦煙見我神色凝重──再凝重,護神們卻自顧自地吃飯喝酒,嘆氣後悶悶說:「墨薔淳,你哪裡欠得賭債,說吧,我濠鏡澳姬家在世界各地的賭場,人面廣,還算說得上話。」我猛搔頭,認真問:「蛋塔,你劍橋大學唸啥科目?」姬朦煙疑答:「我商學院的。」我皺眉說:「那沒屁用。」禽滑終於停止嘲笑,說:「不要理他,是曌夫人傳的訊息。」
「墨薔淳的⋯⋯媽媽嗎?」姬朦煙聲音些微沙啞,護神們和吳氏父子聽見「曌夫人」三個關鍵字,連吃飯動作也變慢,我沒心情理會他們對摳門老媽的敬畏及恐懼,我只想過眼前這道世紀大關卡,因為訊息簡單寫:「兒子,學校通知我,說你被扣考,學分要重修。PS.你的車我叫舒爺爺先保管。」媽的咧,為找符鳳銜那十天半月見不着的鬼小子,少爺我真被教授扣考,最終還驚動老媽,把我老婆(愛車)扣住⋯⋯。
入夜後,八人兩貓各自選角落休息,墨薔家不興守夜,向來秉持「敵至吾家門、更飲他家酒」的氣魄,至於每個人是否熟睡,不得而知,總之萬籟有聲、唯蟲叢鳴。火堆光,由熾亮漸幽螢,火堆正上方,永遠是最光明的,我睜眼瞧著洞頂,雖然光線無法照射到最高處,但稀微中,仍能看清斑駁土層。
我尋思:當年不了風首企業給符元亨一筆鉅款,買下濕婆心,竟裝進蟾授屍花內,丟於鈾山。雖說蟾授屍花有巨虹蟾守護,確實比電子科技打造的實驗室安全,但光要拿回濕婆心,就必須大費周章,何況,最後還送了一組座標給墨薔鉅子,平白無故讓其他人取走濕婆心,不了風首一連串的反常行為,背後究竟有何目的?更天外飛來一筆,出現謎樣女子楊婉妗,利用噬頭女──南海鮫人──追殺(綁架?)符元亨之子,符鳳銜,為求還回濕婆心。
如今不了風首引墨薔家入鈾山,卻沒說清楚蟾授屍花的詳細方向,可又在充斥瘴癘之氣的菌人洞內,發現菌人逃亡軌跡,最最重要,菌人由上古怪獸視肉所保護,居然輕易退縮,對方又是不了風首。
無論身為女人的楊婉妗,或不了風首的傳說企業主、尚未露臉的翟流,皆牢實地壓迫著我⋯⋯喘,很喘,令我時感窒息。若非墨薔家賦予的先天強悍基因,及千年積累的銅牆鐵壁般的權勢,像我這款處理案件經驗,趨近於零的年輕男子,早不曉得死多少回。嚴格來論,我老愛找姬朦煙的茬、酸他毫不嘴軟,可他獨身入墨薔家團體(連黑貓白貓咸吃墨薔家配給的貓糧),比我勇敢太多。
想著想著,我意識開始瓦解,睡意侵襲。
眼皮沉重裡,一種細密而繁簇的振翅聲,於耳畔響起,我硬睜眼,洞穴如故,其餘人依然安靜休憩,僅火光閃爍。類似經驗,在新加坡金沙酒店、觀看瑪瑞娜灣時,也曾發生⋯⋯可是這次聲音的音質愈加穩定,我能判斷,是數百萬隻的蝙蝠,同時振翅。
度過一夜平安,大夥兒整裝準備再出發,我撤下洞口的蜘蛛天雪罟,吳嚮出洞觀察外頭氣候,判斷今日暴雨機率較低,適合拉長探索距離。我拿出之前觀測儀取得的,尋常佛萊士花棲息地的數據,和鈾山所處座標比較計算,發現僅鈾山東南方,有佛萊士花棲息跡象,雖不知是一般的佛萊士花群,或真是蟾授屍花群,由我宣佈接下來的走向及目的地。
雨林地形和景致十分豐富多變,峻坂溪流交錯,肥葉擋徑、巨木裂土,花花果果繁複纍纍,甚至無法辨名,饒是我們這批,算得上不輸給植物學家級別的智囊團隊,才分辨出七八成。樹禽陸獸萬態,或許因為禽滑、媯盤、孟勝各負一顆黃金巨蛇的蛇膽,普通的動物不敢接近,我們曾踩進河鱷和毒蛇的地盤,汲水採果,牠們皆自動避離,唯一讓我們陷入困境的──是蚊子。
就算有黃金巨蛇膽當護身符,但連恐龍都敢咬敢吸血的地球大前輩,死蚊子,仍一度阻攔我們的路徑。禽滑他們幾隻護神當然不受蚊子喜愛,沒血沒淚沒人體溫度;而我貌似千煞黑娜咒護體,也沒被咬;黑貓白貓由我背著,既然蚊子不接近我,牠們亦幸運逃過一劫。姬朦煙和吳氏父子沒這般好運,直可說「體無完膚」,即是隔著衣服布料的肌膚,都中招。
吳氏父子早習慣雨林裡的突發狀況,雖被叮咬嚴重,尚能忍受,最最可憐的是白孃砲姬朦煙,完全成蚊群的攻擊對象,苦不堪言,甚至全身發癢到休克,幸虧我墨薔家人好,孟勝主動背著半昏迷的姬朦煙,穿越蚊子大軍屏障,只消把他丟在那兒一小時不管,包準他已變母蚊產卵的肉墊,含怨歸天。雪蕈岩藻膏充當止癢消腫乳膏,我幫姬朦煙擦藥、擦得快虛脫,只能說蚊子大軍太狠毒啦。
如此折騰兩日半,所有人皆又臭、又髒、又累時,終於抵達鈾山東南方,然而更折騰人的,是眼前這整片紅豔奪目的佛萊士花棲息地,非常非常普通!
「巨虹蟾呢?蟾授屍花呢?喔老天!」我抓撓頭髮,略微崩潰。
崩潰的理由,我懷疑不了風首會不會耍人,濕婆心根本不再鈾山⋯⋯慢著,這樣說也不對,是我和禽滑他們自己推論,濕婆心藏於佛萊士花內,人家不了風首從頭到尾,只說給鈾山座標,從沒正面承認佛萊士花一事,我一廂情願認為鈾山有佛萊士花(蟾授屍花)群,遇巨虹蟾,大戰三百回合,然後打贏、收工、領便當,帶著濕婆心告別卡普阿斯河流域,飛回馬來西亞黑風洞,把室犍陀「他老爸的心」,歸回給他,順道踹他一腳報仇,再連夜趕回格林威治迷宮社區的墨薔家,舒舒服服地睡覺吃飯。
錯。
還有符鳳銜鬼小子沒找着的事,未處理。他媽的真鬱悶。
我深呼吸,竭力鎮定下來,好歹我是頭兒,安撫說:「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先在此處紮營休息,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