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面上流通的說法是,BL的脈絡,和男同志創作的脈絡,差異很大,除了直觀的美學差異,更大衝突是,BL的假設裏,「我不是喜歡男人,我是喜歡你」,而男同志的創作脈絡就是「會喜歡男人的我,所發生的故事」。
這種BL的假設,似乎近年,也被批判的很厲害,而且,近年又有一種普遍的偏見,是「老派」的BL作品,比較「不gay」,也就是不帶寫實性。
我的看法是,BL與它的寫實程度,並不是「線性發展的歷史」。
日本的BL,比較草創時期的作品,是出現在pre-AIDS的時代,設定劇情緊跟著薔薇族那一掛布爾喬亞男同志與文化人在走,因為,那個時代,也只有這種參考資料,而且,那個時代的作者,森茉莉乃至於竹宮惠子,成長和學習的背景,跟薔薇族的目標客層與製作團隊是近似的,性別不同而已。所以,某個微妙的意義上,那種BL反而「超gay」的。
所謂「我愛的不是男人啊,我只喜歡你」,這一套「異性戀男子搞基起來是純愛理論(以下簡稱異男純愛論)」,在真老派的作品,一般不會明白的點出來,老派作品的BL,通常是死性不改的老gay,引誘小男生的組合,在現代意義而言,反而是乞人憎和特別政治不正確的。
這套異男純愛論,出現的時間點是80年代末,小鷹和麻的Kizuna,還有尾崎南的「絕愛」,同時也是AIDS浮上檯面,還沒有合理治療辦法的時期。在這種時代,男同志這種身分,比之前,以及之後,都更「千夫所指」,在pre-AIDS時期,至少有隱身保護。80年代的「千夫所指」,另外一個微妙的因素是,在80年代之前,第一世界裡,布爾喬亞以上的階層還佔據社會文化詮釋權,80年代之後,60年代民權運動時代的普羅階級年輕人,總算步入中年,對他們來講,屬於異性戀男性的性解放,是年輕時的榮耀,而他們又不再能夠把女性限制在家庭,恐同就變成少數能夠自我標榜的手段。把希臘化作為風雅的那一代布爾喬亞(像Call me by your name裡的爸爸,或「摩利與新吾」的階級)漸漸衰微,缺乏傳承,所以,在大眾文化裡,也萬不可能風雅化男同志。我甚至覺得,沒有國際主義和民眾生活的全面全球化,AIDS可能不會是主流問題(因為不會是第一世界範圍的問題)。
所以,在80末90初這種時代,說得出「我愛的只是你」,無論作者本人是否關心現實中的男同志,作品擺在那裡,呈現的態度就是愛與真誠跟性別無關。這種態度,在那個年代,對非傳統布爾喬亞階級的年輕人放送,反而帶有統戰意義,其本質,和能造就的結果,都是包容。人們接受了兩個主角是美好的,很容易就能推測到美好的不只他們。那時候創造出這種概念的大大,並非是要叫人去當恐同症的,甚至根本是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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