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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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樣,林奕新在窗檯放了一根剛點燃的菸,燃著火光的那頭向內,帶著泡綿狀物體的那頭向外。其實他不抽菸,甚至沒有想過要去嘗試,但是煙味讓他沈靜,他說那能幫助他思考。看到他那個樣子,完全沒有任何遲疑的,很多人都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很棘手的事件。
羅志凱拿了一杯咖啡走向林奕新站著的窗檯邊,有一瞬間咖啡的味道和香菸混合在一起,讓人有點噁心,但後來煙味獲得了勝利,成功壓過咖啡濃郁的香味。
「這次又發生什麼事了?大偵探。」
是羅志凱一貫的半開玩笑口吻,林奕新伸手接過咖啡時連帶的瞟了他一眼,緩緩喝了一口咖啡才開口說道:
「是個詭異的案子,三天前在一棟多年無人居住的別墅發現的。」
「喔?那不是明擺著嗎?屋主是頭號嫌疑犯啊。」
和往常一樣,羅志凱十分快速的定了案,不意外的又遭到林奕新給予一記白眼。林奕新伸手從自己桌上拿起一個檔案夾,夾子裡的紙張呈現不太整齊的排列方式,紙張被夾住的地方起了些微的毛球,可見這份資料應是被反覆翻看多次。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之後,林奕新又翻起那份檔案。
「屋主是持有綠卡的老婦人,十年前移居美國就再沒入境回國的紀錄,也沒有查到那間別墅是否有轉售或出租的紀錄。」
羅志凱跟著放下咖啡杯,伸手接過林奕新遞來的檔案夾,也跟著皺起了眉頭。雖然羅志凱總是開玩笑的稱呼林奕新為大偵探,但其實他們是同期考上檢察官的同事。之所以稱呼他為大偵探除了是玩笑外,也是因為林奕新總是會在正式偵辦前發表一門精彩的推理戲碼。
「聽起來你已經釐清案情了。」
「差不多了。」
羅志凱翻了翻檔案夾上的紙張,然後闔上。閉上眼睛沉默了一下,隨後張開眼睛定眼看著林奕新,那眼神充滿了玩味。
「怎麼樣?要再打賭一次嗎?」
深知林奕新喜歡在偵辦前推理,羅志凱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會和他比試,雖然從沒贏過,但是總是這麼持續著。羅志凱總相信著會有那麼一次讓他勝過林奕新。
「好啊。死者是知名小提琴家……」
「等等,這次讓我先來。」
忽然被羅志凱打斷,林奕新也只是看了看他然後點頭,沒有露出絲毫不滿。
「死者是知名小提琴家楊博文,死因是被肢解時失血過多,男女關係複雜,初步判定是情殺,應是與某已婚女性糾纏導致對方先生不滿而心生殺意。」
推理告一段落後,羅志凱笑著看向林奕新,那表情就像是在挑釁的說著:怎麼樣?這次絕對是我贏吧?
「嗯。接下來輪到我了。兇手是女性……」
XX
前一天晚上忘記拉上窗簾,早晨的陽光刺眼的透進臥室裡,陳瑜安不得已只好從睡夢中清醒,並且離開溫暖的大床。雖然已經是該奔跑著前往學校的時間,但是她仍然是那樣的從容,就像今天只是平常的週日。
她的屋子裡很乾淨,只是有一個區塊放置了數十個大小不一的箱子,其中有幾個沾上了血跡。她打開了其中一個可以裝得下一把小提琴大小的箱子,頓時濃郁的花香衝進了屋子裡,但她像是早就習慣,對於那些香味完全不為所動。她在箱子裡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把琴、一支琴弓和一雙只剩下手肘到手指這段長度的手,然後站起來走到一個平台前,將那些東西擺放好,又走回到箱子(區)推前(x)打開了另一個箱子。一樣濃郁的花香味,一樣滿到幾乎要溢出箱子的花瓣,她從裡頭翻出男人的頭。
「博文,早安。」
沒有絲毫音調起伏的說著,但是聲音卻煞是好聽。她把稱之為博文的男人的頭放置到剛剛的平台上,刻意讓整個畫面看起來是男人準備拉琴。順手抓了一把花瓣撒在平台上,打開放置一旁的黑膠唱片播放器,音樂出來之後她跟著哼唱起來。
忽然電腦響起了有訊息傳來的聲音,名字顯示是:林奕新。毫不猶豫的,陳瑜安走向電腦前點開剛剛傳來的訊息。
櫻子,今天好嗎?
和平常一樣。
是嗎?
就像完全忘記平台上還擺放著嚇人的東西,她近乎將那個男人的頭和手都丟到了腦後。
其實我壓根沒愛過楊博文這個人,甚至覺得他有點煩,但是屬於我的東西都應該要放進箱子裡,所以他才會在我的箱子裡。
XX
「看這個切割的手法不是什麼行家,但是刀子磨得很利,下手沒有絲毫猶豫,是預謀犯案。犯人的下手位置都不高,而且專挑方便的關節動手,可見體型偏瘦,個子也不高。然後死因是服下過多的安眠藥。」
「嘖嘖,你不轉職去當法醫真是太浪費了。」
邊聽著林奕新敘述,羅志凱又再仔細看了看檔案夾上的照片,緊閉著雙眼的男人的頭看起來就像只是睡著了,羅志凱忽然想到了什麼,指著照片上的某處開口詢問:
「屍體已經出現斑點了,法醫有說確切的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嗎?」
「沒有,只說大概是兩、三個月前。」
「那就是在三、四月的時候嘍?那兇手真不簡單,居然藏了這麼久都沒有被發現。」
聽了羅志凱的話,林奕新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伸手拿過羅志凱手上的檔案夾,附著的照片上確實已經出現屍斑,之所以這具屍體會被發現也是因為散發出屍臭味。那麼,為什麼竭力保存這具屍體三、四個月之久的兇手會突然拋棄掉他?
「兇手應該患有某種病態。」
「什麼?」
「我覺得兇手拋棄保存已久的屍體的原因是夏天來了。」
XX
為了減緩屍體腐敗的速度,我不斷用冰塊和乾冰來保存它,為了掩蓋味道甚至買了數百斤的花瓣回來。當然有更省事的方式,例如乾燥它,或是上蠟,但是我不想失去它原來的狀態,所以我並沒有選擇那些方法。
也因為如此,打從一開始我就很清楚的知道,這個「東西」我只能保存三、四個月,等到夏天來臨,冰塊和充滿香味的花瓣就再也沒有用了。
如果問我殺人是不是會感覺到愧疚,我認真覺得一點也不,我只是把屬於我的東西放進箱子裡,一點錯也沒有。
XX
認真說來,楊博文親近陳瑜安是因為沒有辦法忘記他們最初遇見的那種感受,楊博文很早就成了享譽國際的知名小提琴家,身邊充滿了對他投以傾慕眼神和激動尖叫的女人,而且到哪都是如此。
他幾乎快要忘記了,那種被人不屑一顧的感覺。於是那天他(到)陳瑜安就讀的升學高中表演,在被一大群高中女生包圍的過程中,看到視他為無物般從容走過得陳瑜安便更是稀奇。
一向以來引以為傲的長相和才華對她而言幾乎等於虛無,要用什麼方式才能吸引她的目光?那時的楊博文滿腦子只充滿這個念頭,他沉睡已久的征服欲被她給喚醒,也因為如此,明明這麼有名氣卻忽然甘心在那所高中擔任音樂班指導老師。
「你可以離我遠一點嗎?」
像是被騷擾到終於受不了,陳瑜安一直沒有改變對楊博文的態度,甚至更加明顯的厭惡著,楊博文完全不受影響的對她露出笑容,下一秒又彷彿突然想到什麼拉著她走進音樂教室。
「那天妳是不是彈了一首曲子?我想聽。」
「你是耳朵聾了嗎?我叫你離我遠點!」
一向從容的陳瑜安難得這麼怒火衝天的模樣,楊博文反而更加起勁的將她按著坐在鋼琴椅上,並且拉著她的手放在琴鍵上。
「妳彈了我今天就不再煩妳。」
亟欲想要一點清靜的陳瑜安想也沒想的就彈起了楊博文指定的那首曲子,手指靈活流暢,看起來十分熟練。楊博文就這樣安靜的盯著她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演奏完畢之後楊博文笑著替陳瑜安鼓掌,而後像是呢喃一樣的輕輕說著:
「要怎麼樣才能成為妳的東西呢……」
陳瑜安皺著眉頭看向楊博文,相對於陳瑜安,楊博文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猶豫或疑惑,邊把鋼琴的防塵布蓋上,她邊這麼問著:
「你是認真的?」
「當然。」
「如果說要成為我的東西必須死,你也願意?」
聽到陳瑜安這麼說著,楊博文有一瞬間在猜想她所謂的死亡是什麼樣子的意思?是真的死亡,還是精神上必須要忠於她?對於女人的心思楊博文太過單純的覺得是後者,於是他一點猶豫也沒有的就答了肯定句。
「那這個星期日來我家吧。」
幾乎是立即的,陳瑜安在得到了楊博文的回應之後這麼說著,快速的讓楊博文有一下來不及反應過來。
「我知道你有我家的地址。」
說完便走出音樂教室,陳瑜安像是又回到了那個從容而冷漠的她。在她身後的楊博文卻難得笑得一臉幸福,比贏得所有的小提琴比賽還要愉悅。
一直到死亡前楊博文都還堅信著自己即將擁有那個名叫陳瑜安的女孩。
XX
「關於殺人動機你怎麼想?」
對於林奕新所講的事情羅志凱還不大能消化,試圖用另外一個話題來帶過之前提及的棄屍、兇手身形之類的猜測。雖然擔任檢察官這麼多年以來多麼變態的兇手或犯罪手法已看過不下百次,但是這樣猜想一個可能十分可愛的女孩子會犯下這樣兇殘的案件,羅志凱實在不是很能接受。
「我剛剛說了,兇手有某種病態,她對於『箱子』這東西應該有某種執著。」
「什麼意思?」
「她只是想把屬於她的東西放進箱子裡。」
羅志凱不可思議的看向林奕新,那表情是完全的不敢相信,甚至有點像是在質問林奕新:真的會有犯下這樣的殺人事件卻還只覺得是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放進箱子的人嗎?
林奕新沒有給予回應,但臉上的表情是十足的堅信。
XX
又是一個早晨,陳瑜安把本來就不多的東西又放進紙箱裡,然後穿了一身白色的連身洋裝,走到房東門前按下電鈴。
「來了,是哪位啊?」
「房東太太,我是櫻子。」
「對了,今天租約到期。」
「是,我來退房。」
房東跟著陳瑜安走回到她租的那間房,在確認房間回復到當初租過來時一樣的狀態後,房東把訂金退回給陳瑜安,然後陳瑜安把鑰匙交還給房東。
「真的不考慮續租嗎?我還蠻喜歡妳的呢。」
「不了,我不習慣待在一個地方太久。」
陳瑜安邊拿出手機邊回拒了房東,看她十分堅決,房東就也沒再說些什麼,自顧自的回到了房裡。她打給在這附近的一間搬家公司,也因為很近,所以貨車馬上就來了,確認所有箱子都放上車後,陳瑜安抄了個地址給副駕駛座上的搬家公司員工。
目送貨車離開,陳瑜安拿起放在書桌上的包包準備離開,忽然有個東西被掃到地上,是楊博文放在琴盒裡的松香。有那麼一剎那陳瑜安真的有點懷念楊博文,不過是已經被她殺掉的那三、四個月。今天是七月十七日,是不太會有人記得的陳瑜安的生日,還記得剛打聽到她的生日那天,楊博文開心的笑說一定要幫她過生日,也是,那時楊博文根本沒想過會有被陳瑜安殺死的一天。
大概是三個多月前,她邀請楊博文來到這間房間,並且在他吃的食物裡放下了大量的安眠藥,所以早在她肢解楊博文之前,楊博文就已經死亡了。她把他肢解,放進數個大小不一的箱子裡,裡頭塞滿了特地買回來的各式花瓣,以防屍體特有的味道會散出箱子。在箱子的最底層還放了一大片乾冰,讓屍體可以保存在一定的狀態。有時候她會把屍體一塊塊撿出來,泡在浸了鹽巴的冰塊水裡,然後再一一擦乾。
或許就是因為有了那些接觸,陳瑜安發現自己好像有一點點喜歡上了楊博文。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因為「箱子」。
問她為什麼對箱子這麼執著,她一定會露出難得的笑臉這麼說著:
「搬家時的紙箱,都是用來裝載需要的以及屬於自己的東西的。」
陳瑜安小時候的家庭狀況可以稱得上是小康,可是後來父母向銀行貸了款,好景不常,在一次投資失敗的狀態下,開始連銀行的利息都還不起,慢慢的債越欠越多,唯一擁有的房子也被法拍,後來全家人都過著躲避銀行追債的日子。
她們不斷的,不斷的搬家,所有才剛從紙箱拿出來的東西,不用多久就又要收回箱子裡,跟著她們前往另一個躲避處。所以在陳瑜安的認知中,紙箱就是用來裝載屬於她的東西。
記得國二那一年父母親因為再也受不了那樣的日子,母親和父親離了婚,父親透過關係移居國外,而母親因為和父親斷絕關係的緣故不再背負那些債務,沒多久就再嫁到了一戶富裕人家中,她的雙親都不想擁有她的撫養權,但因為母親的經濟狀況比父親好,所以協議由母親提供生活費用。
於是從那時開始,陳瑜安過著獨自一人的生活直到現在。但是因為四處逃亡的日子過太久了,她變得沒有辦法在一個地方定下來,每隔一些時間就要換別的地方住,箱子也在那過程中變成類似她唯一依靠的存在。
只有放進箱子裡的東西才能長久。
同一年她為自己取了一個日本名──櫻子。除了想要與父母切割關係外,還有就是她十分憧憬日本文化,尤其是「箱庭」,她曾經在好幾個箱子裡做了類似箱庭的微型造景,可是因為實在不方便攜帶,所以沒有多久就停止了。
她說她想要一個真正的家,不需要很大,就算只有小小的幾坪也無所謂,可以和父母擠在一起,度過一個又一個不再寂寞的夜晚。可是這些都只是空想了,現在仍然陪在她身邊的只有那些紙箱。
XX
羅志凱對於剛才林奕新所說的話還是無法相信,但是忽然又想到一個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屍體發現的地點和兇手的關聯。他相信林奕新一定無法很順利的解讀這件事。
「棄屍地點為什麼選在那間廢棄的別墅?」
「因為是一樣的,棄屍和廢棄的別墅,還有被遺棄的女兒。」
「被遺棄的女兒?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因為大部分的兇手都是基於心理因素而殺人,更何況這個兇手本身就有點病態。」
林奕新原本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可是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電話那頭是今天早上林奕新特別拜託去某處調查的警察好友,看來是打來回報狀況。
「所以,找到她了?」
「是啊,就如你所說,她又回到了那間別墅。」
「你先攔著她,我馬上過去。」
掛掉手機之後,林奕新放下手裡的那個檔案夾,從椅背上拉起自己的西裝外套就要走出辦公室大門,在那瞬間被羅志凱攔了下來。
「等等啊……」
「你不是想知道打賭結果?跟我一起過去吧。」
順手掏出鑰匙,林奕新原本想要自己開車,卻馬上被羅志凱阻止。雖然林奕新可以稱得上是個破案天才,但是他實在是個十足的生活白痴,而且讓他開車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件非常不安全的事。
「所以,為什麼你會知道她還會回到那棟別墅?」
「我想是這三個多月相處的感情驅使吧。」
「她對於一個活人沒有產生感情,卻對一具屍體產生感情?」
羅志凱就這麼驚叫出聲,馬上惹得林奕新忍不住對他瞟了記白眼。那樣子就像在質問羅志凱:你的腦子是裝飾品嗎?
「我想我可以體會她的感覺。」
林奕新忽然這麼說著,羅志凱趁著停下車等紅綠燈的空檔看向副駕駛座,靜待著林奕新為他解答。
「有時候我也覺得屍體的你搞不好比較討人喜歡。」
說完之後,林奕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羅志凱完全不想繼續答理他,專心開著車。就算是羅志凱也很清楚剛剛林奕新所講是什麼意思,不外乎就是嫌他太吵雜,死了比較安靜些。
可是轉念一想,那個兇手這麼想也是很有可能的。
XX
陳瑜安在付了新租房子的訂金並且跟新房東拿到鑰匙之後,慢步走到距離新房子不算太遠的棄屍地,她很早就打聽過這間別墅屬於一個已經移居國外的老婦人。其實那個婦人和同樣移居國外的,陳瑜安的父親在國外登記結婚並且生了一個兒子。她會想把裝著楊博文的紙箱丟到這裡很明顯的只是想要報復。
她曾經可愛的家,曾經擁有的父親和母親,曾經擁有的好多好多東西,都在那些無數次的搬家中流逝,然後慢慢的她變得冷漠無情,變得像是個孤兒。
她的憤怒無處可去,只好轉變方式報復在搶走了她所有成就夢想的可能性的人身上,包括那個婦人,包括母親現在的先生。除了用棄屍在那棟別墅來報復婦人外,她也曾經用其他方式報復母親的丈夫,最直接的是騙取財物。
前前後後她總共帶走了那個(人)將近百萬的金錢。
可是忽然她又覺得夠了,那些回憶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這樣活下去感覺真的很累。所以她又回到那個廢棄別墅,並且不斷告訴自己,只要把楊博文的屍體帶回去,一切又可以回到稍嫌安適的那個時候。
即使楊博文已經死了。
記得那天晚上天空中是一片墨色,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街道上的街燈忽明忽滅,她拉著一台與她身形不太相符的推車走在街上,時間很晚,路上沒有行人,她也不用想理由去欺騙多管閒事的路人。
剛過六月二十日,天氣還有些涼意,尤其是深夜,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連帽外套,外套下是一貫的連身洋裝。
她的心情很愉快,就像即將和厭惡已久,卻不得不交往的情人分手,可是越往廢棄別墅走,她的心情卻突然變得愉快不起來。明明她應該是討厭著楊博文的,明明把他放進她最喜歡的箱子裡時還是那麼不開心的,然而現在卻覺得沈重。
這個男人,這個名叫楊博文的男人曾經對她很好,那程度幾乎要超過拋棄她的父母。但是她下手殺了他,而父母都還活得好好的。
走進廢棄別墅,陳瑜安把推車停在距離街道最遠的那間房間裡,先放下楊博文的雙腳,然後又移到下一個地方,放下楊博文的身體,再移到另外一個地方,放下楊博文的雙手,最後,她把楊博文的頭留在客廳。臨走前她再次把楊博文的頭從箱子裡拿出來。
唯一一次的,她輕輕吻上楊博文的唇。
才剛想到這件事,難得的她真的感覺到有些心痛,這麼多年來沒有哭過的她甚至哭了出來。並不是殺人而因為愧疚,也不是那些和楊博文的屍體相處的時候有多麼難以忘懷,而是她居然第一次丟掉了最珍愛的箱子,以及箱子裡擺放的東西。
原來拋棄東西是這麼的痛苦嗎?那麼,為什麼那個時候完全沒有絲毫猶豫就拋棄她的父親和母親,一點也感覺不到他們的痛苦?
XX
陳瑜安就蹲在廢棄別墅外放聲大哭著,藏在廢棄別墅裡的,林奕新的警察朋友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從屋子裡走出來逮補她。躊躇之間,林奕新和羅志凱的車已經到達正對別墅的馬路上。
「櫻子。」
林奕新在車停好之後馬上下了車並走到陳瑜安面前,輕聲喚著那個陳瑜安為自己取得日本名。其實說不上為什麼,林奕新和櫻子的聯繫一直都僅限於網路上,他們從沒約出來見過面,只是固定每天會互相問候對方今天是否安好,但是他直覺認為眼前的蹲著哭泣的女孩就是他認識的那個櫻子。
「不是!我不是!我無法成為櫻子……」
她這麼叫著,像是要用盡一身的力氣。林奕新對剛從別墅走出來的警察友人微微一笑,並示意他先不要逮補她。
「妳現在為什麼哭呢?楊博文在我這邊,我帶妳去看他,好嗎?」
聽到熟悉的名字,陳瑜安忽然停止哭泣,用著有些嘶啞的聲音說著:
「好……我想去看他……」
得到回應後,林奕新微笑著向陳瑜安伸出一隻手。他牽著她坐上來時羅志凱駕駛的那輛車的後座,羅志凱馬上意會過來的開了駕駛座的門,載他們到存放楊博文屍體的檢驗所。
XX
一個秋末的午後,林奕新剛處理完一件棘手的案子,整間辦公室充滿了煙味,都是他在假設時點燃的,放在窗檯的香菸,順手他也清了清那些煙蒂。忽然電腦發出了有人送邀請訊息來的聲音,他不經意抬頭看了一下,說話方式和名字差點讓他以為真的是個日本女孩。
用談話內容推敲,女孩應該是認錯人了,於是林奕新也沒讓她空等,清了垃圾之後就告訴她認錯人了,後來他們卻開始每天都會互相問候,每天都短短的,大概都是問對方今天過得怎麼樣。
記得有一次林奕新忍不住好奇心問女孩為什麼要為自己取名「櫻子」,女孩猶豫了很久才回答他:
想要拋棄過去。
從那次開始,每天的問候之中還會多了些對話,林奕新漸漸的可以從那些對話之中拼湊出女孩的個性還有想法,他猜測女孩的身邊沒有家人,獨自在外面租屋生活,可是在同一個地方居住太久會有不安全感,所以她應該時常搬家。
用許多心理學的角度來詮釋,女孩是最典型的幼時不滿足症狀。
但是林奕新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破他們之間接近平衡的關係,他知道如果過多干涉的話,這個難得的朋友的就會消失,那樣的話完全沒有情緒發洩出口的女孩會徹底崩潰。
為了保護她,所以林奕新一直是個合格的傾聽者。
可是誰想得到呢?在看到詭異命案相關資料的同時,林奕新幾乎是馬上就聯想到了女孩,最終,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XX
不久前才在別墅外放聲大哭的陳瑜安,在看到楊博文的屍體時反而異常的冷靜。在處理被肢解的屍體時,他們一向會幫他們把所有部位縫合在一起,所以現在在陳瑜安眼前的楊博文是還沒被她肢解時,完整的楊博文。
也因為如此,陳瑜安顯得特別的冷靜。對於完整的楊博文,陳瑜安完全沒有任何的情感,在她的認知之中,那三、四個月和她相處在一起的楊博文就只是那顆頭、那張臉。
「我,殺了他。」
忽然之間陳瑜安脫口說出這麼一句話,站在一側的羅志凱忍不住開口問道:
「為什麼?」
「因為所有屬於我的東西,都應該被放到我最喜歡的箱子裡。」
聽到這回答,羅志凱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茫然的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林奕新。那表情就像是在說:原來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人,林奕新你真是越來越適合去當偵探了。
沒有哭喊,也沒有大吵大鬧,陳瑜安十分安靜的伸出手讓林奕新的警察友人戴上手銬。在被帶走之前,林奕新出聲叫住了他們:
「等等。妳可以告訴我嗎?妳真正的名字。」
「……陳瑜安。」
沒有絲毫留戀的,陳瑜安跟著林奕新的警察友人離開了檢驗所。直到這時,林奕新才發現自己最後的推理錯了,陳瑜安再次回到廢棄別墅不是因為對楊博文的屍體產生感情,剛剛面對楊博文完整的遺體那麼冷靜也不是因為只對楊博文的頭有愛情,而是箱子,陳瑜安只是想要回到現場取回她拋棄楊博文屍體時的那些紙箱,她視為唯一珍寶的物品。
XX
「你真的不考慮轉行去當偵探嗎?」
在陳瑜安被帶走之後,羅志凱走到林奕新身旁乍似認真的問著。然後又不意外的換來林奕新的白眼以對。
「走吧,回辦公室去,還有很多公訴案要處理呢。」
不等羅志凱反應,林奕新逕自往停車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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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man Melville(梅爾維爾)在《雷德本》(Redburn)一書中寫到:「在某種意義下,幾乎所有的文學作品都是旅遊指南。」此專題會以臺北市的地景作為主題撰寫小品文,並於文末附上該地景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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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ker昨天真的太扯了,中國主播王多多點評的話更是精妙,分享給各位 王多多的點評 「Faker是我們的處境,他是LPL永遠繞不開的一個人和話題,所以我們特別渴望在決賽跟他相遇,去直面我們的處境。 我們曾經稱他為最高的山,最長的河,以為山海就是盡頭,可是Faker用他28歲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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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所有的探究都適得其所,因為那些發問出自真心,若不報以同等的真誠,伊利安便易為微妙的羞恥心所困。然而,向這個世界誠實地表達自己本需足夠的勇氣,而在某些時候,無論他是否有意,那些勇氣對特定的人都是種利器。 然後他會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這個世界不喜歡他真實的樣子?就像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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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為什麼?」 「大概是我沒見過比你更糟糕,但又那麼努力對我好的人吧?」 「⋯⋯重點是糟糕還是努力對妳好?」 「以上皆是才是你啊,羅德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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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晴出道的時候,還是個十多歲的少年。 當時穿著學校批發似的制服的他不是特別吸睛的類型,唯有一開口那明亮的聲音總讓人不禁全身起雞皮疙瘩。據某些當代的樂評人的說法,他的聲線就像幾年前因故去世引起各界譁然的那位同姓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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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Dcard有一篇熱門文章在討論網紅團購現象,留言高達快6000篇,而且幾乎都是一面倒在批評網紅們,讓我大開眼界。 仔細看了該文的原文和留言,有些說法真的很有參考價值,比如網紅們在接團購的時候要真的使用過、要做基本的品質把關、同質性的商品也盡量不要太密集開團等等,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建議。但是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