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悉
節目名稱:2022臺北藝穗節《騷人》
演出單位:理想國的劇團
演出場館:FB食尚曼谷餐廳
觀賞場次:2022.08.28 (日) 15:30
今年藝穗節團隊練功日,導演歐摩(陳聖文)在線上會議發言,歡迎大家組成姐妹團,宣傳互相tag,鼓勵團隊勇敢把自己推出去。於是我們團隊真的聯繫了歐摩,開啟意想不到的熱血串聯宣傳。開幕活動說明會,總策劃
徐宏愷表示,參加藝穗節除了創作被看見,更可貴的是認識其他團隊互相交流。歐摩與他的「理想國的劇團」積極實踐了這兩者。
然而《騷人》的主角「栗子」,性格卻大不相同。如果以近期流行(但學術上有爭議)的MBTI十六型人格測驗分類,栗子大概是「INFP——調停者」。內向高敏感,腦內小劇場澎湃;有理想,卻受外在因素所困難以行動。戲劇系畢業,很窮,一邊打工,一邊做著不知道有沒有人看的戲。看不慣同學當網紅拍短片,但不能說什麼,因為他們賺得錢比自己多。生日時媽媽來電詢問要不要去考公務員。在乎的事情太多了,要處理的情緒太雜了,別人的觀感太重了,理想的生活太遠了,好想做自己!但,什麼是做自己?不斷反芻過往成長的傷痛,企圖心理分析自己,無法想像未來,也無力把握當下。最後,只想也只能蜷縮在沙發上,承受那份「欲振乏力」。
根據我(無法被驗證)的個人觀察,這是「數位原生世代」人類的普遍樣貌之一。資訊過多引發思緒混沌,選擇很多卻感到別無選擇,既自卑又自傲。寧願跟自己說話、發限時動態,渴望被關懷,期待有人會注意到自己,但又懼怕人與人之間實質的互動。栗子,這些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發出的呼喊,是單向的。即是真的有人回應了、關注了,我猜你有87%的機率會躲開或假裝沒事。這樣真的好辛苦,你我身邊有好多栗子、好多例子,所以我知道你也不想這樣,但就是沒辦法。
「我見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傳道書1:14)
劇本安排了一位天使,降臨世間開導栗子,雜揉偶戲、傳統算命橋段、歌舞表演,演唱伍思凱30年前的歌曲〈我真的很不錯〉,鼓舞栗子與現場觀眾。劇終前天使揭露他其實是栗子未能出世的孩子。新生命代表希望、一切都有可能,他帶來慰藉,讓大人重新相信還有美好存在。這個轉折讓觀眾我感到更加絕望。生命是向死的存在,只有嬰孩懷抱希望,短暫地讓父母體會生命的美好。一但嬰孩長大成人,失望同樣上演,如此循環。
台詞頻繁出現社會框架、長輩期許,栗子循規蹈矩當個「好人」。我覺得「好人」並不精確,我更想稱之為「順從社會期待的凡人」。台詞說明「栗子」外硬內軟,撥開外面的硬殼,才能看見沒有防備的柔軟內心。這個比喻或說象徵,精確嗎?栗子應該要播開硬殼嗎?這似乎只是療癒的話語:「你其實很好,請正面看待自己」。然而重拾信心與希望是不夠的,艱難的生存戰鬥,需要大膽硬幹的衝勁。至於何謂劇名指稱的《騷人》?文案解說比戲劇表達本身更清楚,有點遺憾。
很可惜,劇終之時,主角並沒有獲得錦囊妙計,只得到一次情緒洗滌——在紙箱堆疊出的哭牆前面放聲大哭。哭一哭,推倒牆,走向光。情緒疏通了,但問題沒有解決,明天一樣蜷縮在沙發上,埋怨做戲賺不了錢、大眾深陷於抖音等無意義的娛樂。栗子最終長出行動力了嗎?我不確定,從戲裡看不出來。
以通俗可愛但不落於俗氣的方式,《騷人》精準描繪了特定世代特定族群的面貌,不自覺沈迷於自身悲劇性的年輕人。也許蜷縮與欲振乏力其實是一種享受,也許怎麼樣都好。行動力不是必要,成就也不重要。勉強度日,能成為內心平靜的日常嗎?比起伍思凱的〈我真的很不錯〉,我更想點播陳綺真〈讓我想一想〉給世上千千萬萬個栗子。
(本文亦刊登於臺北表演藝術中心官方網站>2022臺北藝穗節>
全民瘋藝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