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走廊上回響著清脆的腳步聲。
一名二十歲出頭的俊秀青年,身著鼻挺的黑色燕尾服,手戴白手套,端著銀盤走在鋪著紅地毯的走廊上。
青年的腳步穩健,即使他的速度微快,其美麗的金髮也沒有一絲晃動,正如銀盤上那一杯艷紅的飲品般。
沒有動搖,靜如止水。
外面不時傳來如雷般的響聲,火光自窗戶外透射進來,將走廊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肖相畫給照的似乎有了生命,在人物臉上多了一層紅暈。
青年心無旁鶩,逕直的向著走廊深處走去,直到他眼前出現了一到深紅色的大門才停下腳步。
青年稍微檢視了一下自己,確認自己並沒有任何不整齊後,敲響了房門。
「菲雅小姐,是我,您的管家柯特。」
沒有回應,青年---柯特逕直打開了大門,門內是一片鮮紅的裝潢,下至地毯地板,上至天花板吊燈,書櫃家具也全都是血一般的鮮紅。
在房內,有一張大的可以躺下三四人的四柱床,其顏色自然也是鮮紅的,血瀑一般的紗簾將房間的主人隱藏住,只能微微看見一道黑影靜坐在床中間。
柯特轉身將房門關上,在門闔上之前,走廊盡頭有著幾道橘黃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閃爍著,青年默默不語,只是將門關上後,隨手將門給反鎖。
將手中的銀盤放到床頭邊的梳妝桌上,柯特單膝下跪在床前,輕聲道:「菲雅小姐,吃藥的時間到了。」
「我不要。」銀鈴般的聲音自紗簾後傳出。
沒有半點的不耐煩,柯特站起身,伸出雙手將紗簾給拉開,坐在床上的身影用棉報將自己給包裹住,似乎是被青年突然的舉動給嚇到還微微的縮了一下,一隻小巧纖細的手從棉被中伸出,將身影的主人給包得更緊了。
「菲雅小姐,別任性了。」柯特說道,原本死沉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的無奈。
一顆小小的腦袋自棉被中微微探出,那是和柯特一樣耀眼的金黃色頭髮,但和柯特比起來,他的頭髮有著絲綢一般的質感,看就知道保養得十分到位。
在瀏海下是一雙湛藍色的眼瞳,小心翼翼地看著柯特,眼中滿是害怕。
「菲雅,放心,我沒生氣。」柯特在床邊坐下,溫柔地說道。
「真的?」菲雅的頭比方才還要再探出了一點。
「真的。」柯特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菲雅的頭。
享受著柯特的寵溺,菲雅終於卸下了心防,鬆開了緊抓的棉被,窗外的月光透射進房內,照耀在少女的嬌軀上。
少女的身軀略顯貧弱,肌膚蒼白的如碎落在地的月光,而其雙唇,卻比房間的任何一處都要艷紅。
「對不起,但你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還要冷淡,我以為你在生氣。」菲雅低下頭,弱弱地說道。
「我沒生氣。」柯特輕柔地將菲雅的臉托起,「只是外面有些吵雜,剛處理完,還沒完全平復而已,是我還不夠成熟。」
菲雅搖了搖頭道:「才沒那回事,柯特你很優秀,從小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柯特笑道。
「不知道……感覺就像昨天一樣,每次睡著起來後我都不知道過了幾天。」菲雅的眼神有些黯淡,「而且都在吃藥後立刻就想睡了,要不這次晚點吃?我想再跟你聊一下天。」
柯特捏了捏菲雅的臉頰道:「這可不行,藥物放久了會變質,會傷到你的身體,準時吃也是為了你好。」
菲雅盯著柯特翠綠的雙眼一陣後,突然說道:「柯特,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怎麼會呢?」柯特站起身,右手放胸,左手放後,微微鞠躬,「我絕不會對您說謊,也絕不會背叛您。」
柯特似乎是覺得這樣的誓言還不夠,再次單膝下跪,並伸出一隻手將菲雅纖細的右手牽住,輕吻其手背後道:「直至此身腐朽,我的心臟,我的靈魂,我的執念都是您。」
「這樣夠嗎?我的大小姐?」柯特帶著淺笑抬起頭,卻看見菲雅的臉滿是愁容。
「你總是這樣,只要說謊就會用管家的口氣跟我保證。」碩大的淚珠自少女的雙頰滑落,「以前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你也是這樣跟我說,等我醒來,你突然就比我還要老了!」
柯特不語,僅僅是微微皺著眉頭看著菲雅。
菲雅激動地抓著柯特的雙肩,用力的緊緊抓著,甚至抓破燕尾服,鮮血從菲雅的指尖落下,落在地毯上不見蹤跡。
「還有之前!你說我醒來後就幫我慶生!結果醒來後爸爸媽媽都不見了!瑪莉姊姊,艾紗阿姨也都不見了!」
菲雅流著淚,咬著嘴唇,其雙眼,散發著妖異的金黃色。
「柯特,告訴我,你到底跟我隱瞞了什麼?跟我變得會渴望血液有關嗎?」菲雅鬆開柯特,看著沾滿血液的雙手,「我到底,是什麼?」
「你就是你喔,菲雅。」柯特絲毫不在意被菲雅抓出的傷口,從胸口的口袋中抽出手巾,仔細的、溫柔地擦拭著菲雅的雙手。
「我會看起來比較老是因為我是男生,成長得比較快;老爺夫人和姊姊們是出門去給你找禮物了;渴望血液也只是你的錯覺,是藥物的味道讓你產生錯覺而已。」
確認菲雅的雙手回歸潔白後,柯特脫下手套,一手緊緊握住菲雅的手,一手輕柔的為少女拭去淚痕。
「抱歉,我以為裝裝管家的樣子會讓你覺得好笑而比較放鬆,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菲雅眼中的金黃逐漸退去,回到了原本深邃的湛藍色。
柯特鬆了一口氣的笑道:「我向你保證,再過一陣子,大家就會回來幫妳慶生了,前提是你要乖乖吃藥,到時候才會有活力,對吧?」
菲雅仍在微微的啜泣,但乖乖的點了點頭。
「真乖,老爺跟夫人回來後知道菲雅這麼懂事一定很欣慰。」柯特摸了摸菲雅的頭。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嘴上如此說,菲雅也沒有抗拒柯特的手,而是安分的感受著。
柯特嘴角微勾,起身將一旁梳妝台上放著的紅色飲品拿起,遞向菲雅,後者將其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奇怪,這次的藥怎麼感覺不太一樣?」菲雅疑惑的喃喃著,但似乎因為藥物的影響而變得有些昏昏欲睡。
「是嗎?可能你剛剛才哭過,所以喝起來有點鹹鹹的吧?」柯特接過菲雅手中的杯子,將其放到一旁。
菲雅仍有點懷疑,但此時睏意已經如猛烈的浪潮般,讓他幾乎支撐不住,隨時都會睡著,更別說讓他思考了。
柯特熟練的引導菲雅躺平,並為他蓋上棉被。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敲擊聲,似乎要把門給敲碎般。
菲雅勉強的睜開一絲眼睛問道:「是爸爸他們回來了嗎?」
「或許是,不過您該休息了,我來去跟老爺他們說一下,讓他們稍安勿躁,順便布置一下場地,您就放心吧。」
菲雅點了點頭,雙眼沉沉的閉上。
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少女,柯特撫摸著少女的側臉,一滴又一滴的眼淚著落在少女白皙的臉龐上。
「等我一下,等我將那些人給趕走後,我立刻就去到你的身旁。」
柯特俯身在少女的額頭留下一吻,「別貪玩跑太遠了,我怕追不上。」
當柯特起身後,少女的雙唇失去了剛剛的艷紅色,與此同時,房間的大門也被猛然推開,倒在地上。
一眾身著布衣,手拿鋤頭、釘耙的人闖進房間,為首的是一名年邁七十的神父。
神父顫顫巍巍的舉起手指著柯特喊道:「惡魔!我以神之名命令你束手就擒,將你身後的魔女給我交出來!」
「都四十年了,還是如此虛偽啊。」柯特將紗簾放下,轉身面對眾人,那雙眼眸此時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我只是不捨菲雅年紀輕輕就要去見上帝,所以才從上帝的手中,挽留她幾年而已。」柯特一邊說著一邊將他的手套戴起,那被菲雅抓破的燕尾服神奇地回復原狀,彷彿剛流的血全是假的。
「一派胡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地底下埋藏了多少屍體!全都是為了那個魔女,我要讓這世界知道你到底為了他犧牲了多少人!又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神父激動的臉上青筋暴出,就像綠色的蚯蚓爬上他的臉龐。
柯特譏諷的笑著說道:「到底誰才是騙子?明明就是羨慕忌妒害怕而已。實話告訴你,菲雅不喝我特製的藥物就無法存活,而喝了他卻會陷入長久的睡眠中,還會對鮮血有異樣的渴望,你確定這是你眼中的長生?」
「閉嘴!」神父將手中的枴杖扔向柯特,被後者輕鬆地接住,用力一握就成了兩半。
「給我上!將這惡魔和魔女綁起來!不過是看起來年輕一點!在神的加護下,我等無所畏懼!」神父命令著周圍的村民們,眾人皆提起武器,步步逼近柯特。
仰望著天花板,柯特嘆了一口氣:「罷了,與其讓菲雅繼續渾渾噩噩的苟活著,不如放手,我也累了,就如你所願,我會親自牽著菲雅的手和上帝打招呼。」
柯特張開了雙臂,微笑道:「不如我等同行?」
深夜,深山中的古宅燃起熊熊大火,神父和一眾隨著神父上山驅魔的人都沒有歸來,清晨時下起了一場大雨,將那染紅了半片天的大火給澆熄。
自廢墟中,有兩具倚靠在一起的焦屍,他們雙手緊緊握著,就像在履行四十年前,少女仍是少女,青年還是少年的時候定下的約定。
「約好了!以後長大了,我們也要跟現在一樣,一直在一起!」
「可是母親說,我以後要接替他的位置當管家,不能像現在一樣,每天一起玩,說是要有『主人和僕人』的自知之明。」
「聽不懂,反正我不管,我想要一直都像現在一樣要好。」
「那就偷偷來吧,平時裝裝樣子,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
「好啊!感覺很有趣!啊,可是一看到你要跟艾紗阿姨一樣跟我說話,我覺得我會笑出來。」
「你笑沒關係,我不笑就不會暴露了,只要能一直再一起,這點難度不算什麼。」
「那就這麼說定了!約好了!」
「嗯!約好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