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餓了,忍不住還是去廚房裡掏摸著有甚麼吃的。
越是晚睡,越是維持不了過八不食的金科玉律,心裡又放著沒做完的事,生活便一切從簡,以懶為要,冷凍產品處理起來十分方便,任何用一口鍋能烹出來都是我的好朋友,一塊砧板一柄刀,一個鍋子一支杓,一天最好只煮一餐,只為服膺冬日還是得乖乖熱食。
其實我常常都是在深夜裡取鍋動鏟的,夏夜窗台上的紅酒乳酪是最簡單的了,最常夜不安寧的是烤箱,鹹派蛋糕都是在這靜靜的時刻從裡頭來,冰箱裡撈出幾只蛋來,也可以想出四五種玩法,蒸蛋、蔥蛋、水煮蛋、荷包蛋、夾餡的蛋餅數個沒完,全然不節制的夜貓子行為,兩個人的日子裡,那是一種好玩的挑戰,我只是想像魔術師一樣看觀眾驚喜的表情;有客的時候,那是一種作主人的天職,好像少了吃食,談話就缺了點溫度。
當沒有另一張臉表演驚喜給我看的時候,廚房只需要吐出橘子、麵包跟餅乾,簡單迅速,讓我可以回來巴著四角螢幕不放,偶而,是裹著霧氣的透明馬丁尼,一種喝不醉的香香糖水,我不喜歡醉,連微醺都要有一定的距離,這是我對酒精的承諾。
今夜難得在廚房裡上了興致,蝦米幾許、海帶芽一把、紅潤的信州味增,寬麵來幾條,蛋一枚,咕嚕咕嚕地煮起湯麵,煮著煮著,剎時覺得屋裡有人在等著,很見鬼的莫名其妙,是啊,有個很久沒花點心思下廚的饞鬼等著。
冬日午夜的一晚熱湯麵,像心情不好的時候好友來的一通電話,內容很平常,卻給你一種實在的溫暖,厚厚實實地是日子裡一起經過的酸甜苦辣,不需要說甚麼精論大道理,人世也許荒涼,城市可以繁忙,幾億人口裡的一蘇蘇人,誰能煉一點寒夜的溫暖給你?
魔術師廚房裡掏摸出來的,是一張沒演出驚喜的臉,是一碗湯麵裡尋出來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