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描述了跨性別者受到的偏見歧視,但它又跳脫典型,不只談論性少數這塊議題。從一個家庭五位大人的牽連,抨擊父權社會的迫害,再三反諷,卻又不得不歸結到依舊逃不了的傷痛現實。這絕不只是會發生在巴基斯坦的問題,放之四海皆有共感。電影的攝影很美,有些片段配上輕柔的提琴,近似《月光下的藍色男孩》的美麗與哀愁。片名乍聽也美,看到最後一幕才知道叫JOYLAND多令人心碎。
第一個主軸是男主角飾演的弟弟海德,哥哥已有4個女兒,他不但沒工作,跟老婆也尚未得子,被守舊父視為無用。後來他找到秀場舞團工作,相遇了跨性別舞者碧芭。海德的家籠罩在父權思維下,碧芭在捷運上被人指責不能坐女性專用座,從個人對比到整個社會;可是,導演又設計出男性海德幫女性姿態的碧芭伴舞,碧芭騎機車載海德,一再扭轉男強女弱的既視感。
我覺得很值得玩味的是海德和碧芭那場親密戲,海德的數度轉身。第一層暗示了曾經不敢殺羊的海德,原來也是性少數,兩隻相互鼓勵而滋養情愫的同伴,其實還有另一種更緊密的同類關係。
可是,碧芭並不接受海德的轉身,這又有更多元思考。跨性別的慾望是否如表面直覺判斷的正面或背面?海德若是為了討好碧芭,那也許是他對眼前跨性別者的誤解;曾歷經諸多不被理解的碧芭,這時似乎也沒去理解海德。如果海德更想滿足自己,碧芭的拒絕,是她又一次的真情渴望擱了淺;但反過來,她也把曾經遭受的排斥,同樣施予海德。即便他們都像同類。
導演一方面以尿失禁去諷刺男權的失能,另一方面又讓那巨大女性人形看板遊街的奇景,要整個社會都看見宣示;那讓我想起《嘉年華》的裙擺高跟鞋。當碧芭初登舞台時全場停電,海德讓觀眾們打開手機用光照她。那些一直陷在黑暗裡的孤獨靈魂,等著更多的人給她們目光給她們光。
第二個主軸更出乎意料,電影從多元性別再轉至女性弱勢。海德的老婆不願像她的妯娌成了生孩子機器,她曾是會幫自己畫新娘妝的思想青年,現在不只失去工作權、性權利,連鄰居年邁女性在外過夜的自主權都活生生在她眼前被剝奪;縱然她的女性意識試圖衝撞,可是體制的框冷硬鋒利。
跨性別、同性戀、異性戀,無論什麼性取向,在這塊美樂地其實都在受苦;問題不只來自對於多元性別的尊重,更根本的是傳統守舊無知的箝制。
電影叫做《愛情美樂地》,那塊地方怎麼樣都不是JOYLAND;直到電影最後一幕,我才發現,JOYLAND其實在海的另一邊。
巴基斯坦導演山姆沙迪克(Saim Sadiq)的首部劇情長片,獲得坎城影展一種注目評審團獎,以及酷兒金棕櫚獎。
(本文寫於202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