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到登山口,熄燈後停車場全然黑暗,抬頭一看就驚呆了。
那不是用一個「滿」字可以形容的星空,用一萬個「滿」字當然也不行。
像是眼前套用哈伯望遠鏡App,你偷窺上帝創造著宇宙。
像是天神一口氣吸盡恆河沙,再一口氣噴上漆黑的天幕。
沒有在高山上過夜觀星經驗的小白本人我,濡濕了眼眶哽咽一會兒,謝謝山神賞了好天氣,然後依照和自己的約定往山裡走去。
接近舊登山口處,左側道路走出兩個妹仔。妹仔老大問我要單攻嗎,嘆了一聲好厲害。她們三點起登,因為走錯路折返所以從左側這條路走出來。
一個阿迪剛登記完單日往返,上好背包跟在妹仔後面出發。我填完表、撕下回程條、夾上預先申請的入山證,往他們趕去。
妹仔說她們爬過十幾座百岳,不怎麼爬中級山,覺得八仙山的階梯很無聊,之後谷關其他雄就不去了。
我說五月初我就開始關注天氣,兩週前降雨機率還有60%,一週前40%,昨天傍晚屏東還下起雷雨,今天機率降到20%。
妹仔笑說其實她們每三個小時就查一次。今天天氣好,她們要先攻頂,下山時到抽中的檜谷山莊住一晚,然後趁週一另一波鋒面到來之前下山。
妹仔聊著自己的事的空檔,我拉開與她們間的距離,前面的阿迪停下來讓我超車。
人聲漸遠,讓出的空間改由鳥囀佔據,一路迴盪到喜多麗斷崖。來的時間點不是夕照雲海濃妝大景,清晨六點的喜多麗才剛黛眉,笑得清新可人。
過了往檜谷山莊的路口,北大武步道才開始認真陡起來,但整體來說,相對於某些中級山反倒平易近人,只是距離較長罷了。
一路上幾個隊伍下山,應該是前一晚在檜谷過夜然後一早攻頂後回程。大媽大叔團說他們沒到三角點,走到7.5K就折返。
:水很大。
我一頭霧水很大。前一天傍晚屏東山區下起大雷雨是沒錯,但從沒聽說沿路有什麼山澗溪流會因水位暴漲阻斷去路。半信半疑往前走,超越一個獨攀客、一對男女,確認還是有人向前行,我把大媽口中的「水很大」當作是她看見的海市蜃樓。
手錶第一次顯示海拔超過3000時,我興奮地加快腳步。山神卻總是在這種moment適時在三角點之前安排幾個假山頭,讓你不至於暴衝到體能爆掉。
夫妻檔牽著5、6歲的小朋友下山。
我:快到了嗎?
小:上面好漂亮。
夫:快到了。我說的「快到了」是誠實的快到了,真心不騙。
妻:我們往下走大概20分鐘了。
我:底迪你好棒欸,以後一定是登山高手。
小:掰掰。
差不多20分鐘後,三角點上五人組坐著休息吃東西,活潑弟跟我打招呼。
:大哥神速單攻齁?
:是嗎?算快嗎?你們幾點起登?
:昨晚11點!然後走一走就休息。(大笑)
:反正還是走上來了。很棒啊!
:大哥你快點去拍照,手機給我,我幫你拍。
在活潑弟的勸誘(?)下,我留下了北大武山頂上藍天白雲的愉快紀念。後來喝咖啡吃餅乾啃蘋果的瞬息之間,白牆居然已經築成。
人品吶。
獨攀客上來了。五人組下山了。一對男女的男上來了,掏出兩罐可樂祭山神,祈求雲開。跟我和妹仔摸早走了一小段的阿迪上來了,一邊喘氣一邊開心又靦腆地笑著。和男一對的女也上來了。
我10點整開始回程,11點整遇到妹仔。發言的仍是妹仔老大。
:上面是不是白牆了?
:對,感覺開不了了。不過我上去的時候還有藍天白雲。
:有拍照嗎?可不可以傳給我?Airdrop。
妹仔老大開始在我的手機咻咻咻開啟空投功能,唰唰唰選了她要的景色,一個按鍵奪走了我用人品累積出來的美照,以及初次使用Airdrop的經驗。
這個白白淨淨的妹仔老大真是個狠角色啊,感覺是個想用高價把凶宅賣給你你都無從拒絕、還價的無敵房仲。
活潑弟落在隊伍最後,前面有兩個同伴。
:怎麼啦?沒吃飽?
:是沒睡飽啦。
:下去後趕快補個眠。
:呵,對啊。
後來我看見五人組最前面兩人轉向檜谷山莊,才知道他們是跟妹仔一樣的行程。好好休息嘿。
回到舊登山口,收回條的是個標準國語口音的老先生。
:山上下雨嗎?
:沒有。但是已經白牆了。
:昨天大雷雨,霧台那邊溯溪發生意外。縣長特別指示,今天儘量不要登山……
:早上的時候都很好,而且下山時看起來雨不會下來,就是水氣重了一點。
老先生輕笑搖著頭,一種無奈的況味。
管理員有管理員的擔心,登山客有登山客的熱情。熱情之餘,天氣裝備體能行程等方面的風險管理和準備做紮實了,才能敬山近山進山,而後安然離開留下滿滿的喜歡。
持續喜歡一件美好的事物是種祝福。因為喜歡,所以喜歡著喜歡著,就怎麽樣了呢?就不怎麼樣了呢?不就都這樣了嗎?
百岳006:北大武山 (#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