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鬼月禁忌、危險特多,提醒人需加謹慎即可防範災厄。戲水防水鬼、易聚陰處防孤魂野鬼,大不了來一個擋一個;但如果把所有鬼魂都召集起來組織編隊,橫掃大街小巷,會怎麼樣呢?
相似的「百鬼夜行」也是在日本的夏季,這些妖魔鬼怪不過徒步而行;然而北歐民間傳說中是一整隊「鬼之空軍」席捲夜晚——稱為「狂獵」(Wilde Jagd)——先別擔心,這支軍隊大致上專屬耶魯節 (Jól/Yule)。
之前聊北歐鬼是喪屍型的,狂獵的隊伍又更接近主流西洋怨靈形象一些。「狂獵」由 19 世紀的民俗研究者 (Jacob Grimm) 提出,在此以前無標準化名稱;所以說,維京時代或更早的時代,是不是有相關傳說則不易考證。
殼蟻肯定的是,儘管敘述方式各有相異,但幾乎都在耶魯節前後;會有連續好幾夜的超自然高空遊行秀,這些共同點是從北歐到西歐的日耳曼文化圈皆然。
若說中元普渡是為了安撫孤魂野鬼,那在古代斯堪地那維亞會有相對應的祭典嗎?這就要看彼此對於靈界、靈魂的刻畫有沒有可比之處呢。
古北歐人認為「活人」的組成包含多層次魂體;其中最符合恐怖片裡鬼魂形象的大概是「翁德」(ǫnd),意味「生之氣息」。翁德在人的軀殼 (hamr) 瓦解、腐化後仍存於世,類似東洋意像底下的孤魂野鬼。一旦成為孤魂野鬼,就是狂獵在找的鬼才。
「狂獵」有很多叫法:Rauhnächte(12 夜)、Wütendes Heer(狂怒者的軍勢)、Herlaþing(冥府議會)、Åsgårdsrei(馳騁阿斯加德)、Oskoreia(雷霆騎行)、Oensjægeren(奧丁的獵手)等;聽起來都很適合當領域展開的招式名稱。
「12 夜」意近「鬼門開」,此 12 晚間冥府與現世的通道會敞開;究其源頭可能來自祖先崇拜,或許似清明節,而不是為非作歹的幽靈肆虐。亡魂本性邪惡,是基督教盛行後(11 世紀)才漸漸固化下來。
「雷霆騎行」是狂獵有時會以暴風雨形象敘述,提醒路上行人在狂獵期間遭逢風雨時,務必尋求遮掩,以免被狂獵隊伍捕獲。
綜上對狂獵的稱呼,似乎都與古北歐異教神奧丁 (Óðinn) 有點關係。舉凡憤怒者或瘋狂者 (óðr)、阿斯加德之主,指的都是奧丁。文字紀錄最早明確在狂獵上 tag 奧丁的是 1666 年由烏普薩拉大學 (the University of Uppsala) 教授 (Johannes Schefferus) 撰寫的《烏普薩利亞》(Upsalia)。
作為持有死亡權柄的神祇,奧丁率領著一隊亡靈軍團;斯諾里 (Snorra Sturlusonar) 所著之《世界之球》(Heimskringla) 第 1 章〈英林格薩迦〉(Ynglinga saga) 中第 7 節:
Óðinn hafði með sér höfuð Mímis, ok sagði þat honum mörg tíðindi or öðrum heimum. En stundum vakti hann upp dauða menn or jörðu, eða settist undir hanga; fyrir því var hann kallaðr drauga dróttinn eða hanga dróttinn.
奧丁隨身攜著密彌爾頭顱,這顆腦袋能提供奧丁許多不同疆域的消息;有時也透過喚醒土地之下的亡者,亦或坐落於吊死者的遺骸下方。因而,祂被也喚為屍鬼之主或絞刑之主。
有鑑於奧丁同死靈術 (necromancy)、戰爭的關聯性,不論原始版本的狂獵是誰來帶隊,到了奧丁信仰崛起的地方,大概就很難有比祂更適合帶頭的神靈。
文獻上最古老的狂獵案例來自 11-12 世紀一位英國本篤會修道士維塔利斯 (Orderic Vitalis);他在《教會史》(Historia Ecclesiastica) 中紀錄一位前往法國諾曼地的神職人員 (Walchelin) 於 1091 年 1 月 1 日的所見所聞。
瓦爾切林聽見遠方傳來巨響,以為附近有一支龐大軍隊正路過中;入夜後,他在穿越一片荒蕪田野時,遇上了一個個亡靈。他認得出來,有些是他生前的友人、鄰居、家人。
勇敢的瓦爾切林仍繼續朝向他的目的地走去,一路上有更多呻吟著、哀嘆著的黑衣鬼魂;當中有男有女,帶著不同身分、背負著不同罪孽並承受著罪惡苦難,狼狽邁步。終於,隊伍完全經過他:
瓦爾切林目送成百上千的大隊人馬走過後,心頭湧上思緒:「毫無疑問,方才是赫勒金的大隊 (Hellequin)。」
"Hellequin" 是古法語,對應的古英語詞彙是 "Herela Cyning",詞意即「軍之王」;在古英語的文獻中被視為「沃單」(Woden) 的別名,而沃單是古英語文化圈異教神祇的名諱,在古北歐語 (Old Norse) 文化圈即奧丁。
世界各地的古老傳說中似乎不乏「亡者夜遊」一類的故事。或許人們心中有某些相通的生死觀念?死者與生者當下時間的同質化,它們迎頭趕上且近在眼前——可目測的死亡,允以將自己的死亡也視作「他者」——意味著我們並不支配它,從而應理解並接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