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那場街上的風波早已傳遍這本就不大的安寧鎮,到了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知曉,中聖域袁家有個少爺要參與進這場幽明谷的探索之中,而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兩個同樣來探索幽明谷的漂亮姑娘。
於是當那兩名姑娘沒有選擇直上探明樓頂層,亦沒有選擇掌櫃的頂住壓力才空出來的第八層,反而直接住進了平凡的第二層,不只是江月白,整座探明樓中的男子都沸騰了,在她們步入房間之時,不知道多少雙驚豔的目光依依不捨的留在門前,掌櫃的更是當機立斷,召集出資客棧兩家之中的所有勞動力傾巢而出,用最快的速度將那處房間裝潢的與頂層一般無二,彷彿一羣草雞窩中多了一棵梧桐,想不醒目都難。
江月白很佩服這家探明樓的反應與執行力,他們開起客棧,明言自己不會參與任何有關幽明石的爭奪,也就不會進入幽明谷內機緣的爭奪之中,看上去是捨棄了一個大機緣,實際上每年來幽明谷碰運氣的人給出的費用,就足夠他們積起足夠一個較小的修行家族揮霍一輩子的積蓄,而那些虛無縹緲的機緣,能夠得到並且出人頭地的終究只是少數,絕大部分進入祕境探險的人,不是一無所獲,就是死在半道,就此湮沒無聞。
完全放棄眼前可能無限的寶藏,轉而把握眼前有限的利益,並將這份利益儘可能的攥在手中,單憑這份果決,便超越了這安寧鎮中的絕大多數人,或許當幽明谷不再有能被探尋的機緣後,安寧鎮依然會有兩家豪富屹立。
而他們如此大張旗鼓的替那兩位北冥家的姑娘佈置房間,應當也猜到了一些事情,對此,江月白只報以一笑,當作是等待中的一處插曲。
他並不想與北冥王族多打交道。
他所見過的北聖域人,對北冥王族都是又敬又畏,可敬畏之餘,沒有一個人實際上見過北冥王族中人,北冥王族也幾乎沒有插手過北聖域境內的那些事務,像是寒月城那完全可算得上蓄意襲擊的那場火災,城主府仗義而出後,直接被打的如縮殼的烏龜,再不敢多半句嘴,不知道的還以爲北冥王族的威嚴在北聖域就是個擺設,以至於連江湖宗門的挑釁都得打碎了牙往肚裏吞。
可事實卻是,雷火堡做足了對北冥王族的恭敬,便可在北冥王族允許的度裏肆意妄爲,而那片佔了北聖域三分之一疆域的北冥雪域,除非得到北冥王族的承認成爲眷族,或是受到北冥王族邀請的尊貴客人才有資格踏入,其餘人若進入其中,基本就沒有回來的可能。
他原本的打算是深入北冥雪域,找當年參與那場事件的北冥直長老問些事情,受到現實條件的約束,自然沒有實現的可能,這纔有了他在北聖域內打探消息,與臨淵門衆人偶遇的事情發生。這兩位來自北冥王族的姑娘沒有仗勢欺人,亦沒有彰顯自己的尊貴與高高在上,令他對她們的觀感還算不錯,但並不代表他願意接受北冥王族那俯視境內一切的行事風格。
不過至少現在,他並不討厭對門的那兩個鄰居,在對方沒有對掌櫃的下令趕人之前,他依然可以窗朝街巷的好地方,看她們先前的行事風格,這樣的事情應當不會發生。
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時不時往那一處房間瞟上一眼,順便對他這一處房間投來怨怒的目光,彷彿他佔了天大的運氣能與她們住這麼近,可無論他們心中作何想法,都不敢與那處房門靠得太近,畢竟她們所展露出來能夠與袁家公子針鋒相對的背景,已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們就算想要鼓起勇氣去接觸,大部分人還未觸及,便已自慚形穢,更何況在這裏的大都不是什麼意志堅定之人,對他們而言,今日街上的血與冰已經充分警告他們,趨利避害,纔是生存之道。
江月白卻是不管這些,對門住的是神皇還是路邊乞丐,於他而言都是一般,如果路過相見,打個招呼便可算是萍水相逢,而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房中感悟體內武神訣的小天地,不出門,自然不會與她們產生什麼聯繫。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不去出門找麻煩,麻煩還是會自己找上門來。
北聖域北冥爲尊,可五大聖域,共以軒轅爲尊。
如今軒轅氏主脈凋敝,荀安袁三家,也可爲尊一方。
……
傍晚時分,望着破門而入的三名不速之客,江月白的目光凜冽了些。
來者衣着體面,雙目有精光閃爍,腰間刀劍柄處工藝精巧,明顯不是尋常的江湖浪客,事實上,早些時候他看街上那場鬧劇時,便記住了這羣袁家公子身後的護衛是什麼模樣。
若對方敲門而入,表露的客氣一些,他會給予對方一定的尊重,可如今這些人這般蠻橫破門,絲毫沒問過他與探明樓掌櫃意見,他也不打算客氣。
江月白的脾氣從來不小,他人對他友善,他會還以相當的善意,可若對方原本就來者不善,他絕不會好言好語的與他交談。
“諸位不請自來,應該不是來喝茶的吧。”
聽得江月白話語之中並無任何敬意,反而充斥着不滿,領頭的袁家護衛眉頭一皺,將一物隨手一拋,沉聲道:“少爺看中了你這件屋,收拾好了,就滾出去。”
看起來沉甸甸的小錢袋落在木桌之上,發出沉重而密集的聲響,江月白並未伸手攔阻,眉頭微微一挑,似是看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錢袋子本就不大,銀兩中還參雜了不少銅錢,從聲音上判斷,裏面的價格絕對算不上什麼鉅款,興許在如今火爆到價格節節攀升的探明樓中,連再訂一個房間都難以做到。
不是強搶,至少還給了些錢,於是便可以心安理得?
瞧着那三名袁家護衛一副眼高於頂,彷彿不問過他意見,就將此事完全訂下了的模樣,江月白冷笑一聲,淡淡開口:“你家公子好闊氣啊。”
三名袁家護衛如何聽不出其中的嘲諷意味,面上頓時閃過一絲驚訝,這傢伙,莫非不知道他們少主的身份?
“少廢話,想活命,現在就滾出去。”
“按照神國的律法,個人的權利應該受到保護,這間房我早已租下,至少在這個月內,我是這裏的主人,就算是你家少爺親自來了,也別想將它隨意搶走。”
江月白站起身,目光冰冷的盯着那三個周身已經散發出森寒氣息的袁家護衛,道:“三位跟着袁
家少爺,受袁家門風薰陶,應當也懂些律法,爲何行如此霸道之事?”
與流氓論規矩,與土匪講道理,都是無意義,徒惹憎怒之事,但相比於這些事的意義本身,藏在言語裏的譏諷,纔是最易激起他人怒火的事物。
現在,江月白便在赤裸裸的譏諷他們,或者說,嘲諷整個袁家。
鏘!
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驟然出鞘,毫無保留的斬向江月白,如暴風呼嘯而過,木桌木椅吱呀作響,很快爲劍風碎成無數木片。
劍氣只進十米,十米之內,一切皆斷。
這是專門殺人的劍術。
身爲袁家護衛,對於冒犯袁家的人,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將其變成一個死人。
然而下一秒,他猛然發現自己的劍上根本沒有沾血,而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已然落在他握劍的右手上。
江月白出現在他的身旁,手指發力,如抖糠篩般猛地一抖,那袁家護衛只覺一身靈力傾刻散亂無序,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抗,便被狠狠砸在地上,手中長劍亦當啷墜地。
“留着當醫藥費吧。”
江月白冷笑一聲,手中錢袋輕巧落在那名護衛顫抖的右手中,順便以拇指在其身上連點數下,絕了其凝聚護體靈力的應對,目光已灼灼鎖定其餘二人。
袁家的護衛絕非酒囊飯袋,三個護衛竟都是靈玄境層次中的人物,反應更是極快,在第一名護衛出劍斬空之後,其餘二人已是快速拉開距離,以各自的手段鎖定了他。
並非放棄隊友,而是需要空間施展術修與魂修的力量,真正會玩貼身肉搏的,一般只有武修。
一武,一術,一魂,三人小隊最普遍,也最實用的一種配置,三人各自呼應,取己之長補他人之短,足以發揮超越三個人本身的戰鬥力。
如果不是因爲江月白出手太快,太過匪夷所思,以至於三人皆無法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以至於出劍的武修已然被壓制靈力倒地,暫時失去了戰鬥力,現在江月白要面對的,就是來自三人的傾力反擊。
靈玄境的修爲,加上強大的反應與默契,放在一些大宗門中,都足以擁有不低的地位,可在那袁家公子身邊,就只是三個普通護衛罷了。
不過對於其餘二人的出手,江月白並不畏懼,相反,感受着那迎面射來的青色雷光,以及不知何時會如毒蛇般鑽入他識海中的無形神念,他甚至還有些期待。
他曾經被一個魂修死死壓制,險些憋屈的在小聖比上慘敗,在突破無相境之後,這種情況應當不復存在,現在,就是一個最好的實驗機會。
於是他運足武神訣,流雲手上氣旋湧動,便要直接迎向眼前狂暴的雷霆術法。
在戰鬥之中,他習慣心無旁騖。
可在流雲手即將拍出的那一刻,他清晰的聽到了一個聲音,當下心中微微一愣,很是難以置信。
那個聲音算不得悅耳,甚至透着一股隱約的頹然,但足夠響亮,想來能夠傳遍整間探明樓。
“袁家的三個護衛,便能肆意仗勢欺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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