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封匿名信寄來,只要完成接下來的代辦事項,寫匿名信的事主就可以協助我們阻止投資公司的抽頭。那時候討債公司已經在前往我家的路上,我跟老爸經過了三十分鐘的猶豫,決定相信這一封沒有根據的根據。
畢竟,接下來會不會斷手斷腳都不是我們能決定了。我們拿出一項一項待辦事項解決。奇蹟發生了。直到現在我還認為是上天捎來的旨意。從我們開始處理待辦事項之後,所有的人都像是蒸發一樣。一切都恢復了和平。無論我是多麼鐵齒的懷疑論者,我還是相信這世界上有一些不得不相信的奇異故事。
待辦事項中有很多都是細微到不行的事情,
只有一項令我毛骨悚然。
【9月17日 18:04 陶子寧】
我無法想像這世界上有這樣的惡魔,
郁玲原本還充滿生命力的肉體,
在我的面前化為冰冷的軀體。
我的悲愴哭聲幾乎無法阻止,
我想不要這麼戲劇化的喊叫,
我以為我也可以是冷漠的人,
即使看見了令人驚奇的光景也只會眨眼離開。
在台北混了好幾年。街頭藝人、Pub駐唱、演唱會合聲,
大大小小的工作就像是豆腐中的毛細孔,
我總以為機會肯定會出現,只是時候未到。
我印象總有一句:『等到機會來臨時,你已經準備好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就跟狗屁一樣。
就跟直銷大會,舞台上那些號稱為『經理』的傢伙一樣,
『叫我起床的是夢想』我聽了就噁心。
這種人生過得平淡無奇的傢伙總會大放厥詞,
『最喜歡XXX,有這群伙伴,讓我們一起繼續成長』
這種國中生才會寫出來的作文,
竟然充斥在我的演算法訊息牆上,
有時候我會懷疑到底我是神經病還是這社會病了。
我會關起手機,繼續把吉他練好,
再寫一首歌、再唱一首歌,
少吃一頓飯,繼續還貸款。
實際上,我曾經也有一名論及婚嫁的女友,
但感情最後的終點只是她沒有辦法跟我這樣的人結婚。
『子寧,抱歉,你是很棒的男朋友,但我們沒有辦法。』
『為什麼?』
『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情,是兩個家庭的事情。』
『所以呢?我的爸爸也很喜歡妳啊。』
『但我的爸媽……』
接著我感受到她很多話都含在口中,
我並沒有去問,
但是我那種沒有長期飯票的人生宣告我的戀情告吹。
直到那時我才瞭解,結婚是很現實的事。
如果只是活在愛情裡,那麼永遠不可能跨越結婚的界線。
那條界線站的就是現實,許許多多的邊界條件。
因此我很佩服那些娶美嬌娘回家的朋友、同學、同事。
我在他們眼中看見的並不只是外在的能力,
而是他有辦法說服兩個家族的人,
克服每一個大大小小的困難。
高中那個時候,我是渴望可以成家的。
只是這一切都來得太快。
我那幼稚年輕的腦袋,
根本跟不上那個時期發生的所有事情,
巧合就像是寫好的劇本一樣,
同時來我家作客。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應該要報警的,
這中間的合理性在此刻回想起來就猶如破洞百出的推理小說一樣。
爸爸的公司因為投資公司的抽頭,
營運周轉發生困難,
必須在短期之內籌到一筆鉅額金錢。
有一封匿名信寄來,
只要完成接下來的代辦事項,
寫匿名信的事主就可以協助我們阻止投資公司的抽頭。
那時候討債公司已經在前往我家的路上,
我跟老爸經過了三十分鐘的猶豫,
決定相信這一封沒有根據的根據。
畢竟,接下來會不會斷手斷腳都不是我們能決定了。
我們拿出一項一項待辦事項解決。
奇蹟發生了。
直到現在我還認為是上天捎來的旨意。
從我們開始處理待辦事項之後,
所有的人都像是蒸發一樣。
一切都恢復了和平。
無論我是多麼鐵齒的懷疑論者,
我還是相信這世界上有一些不得不相信的奇異故事。
待辦事項中有很多都是細微到不行的事情,
只有一項令我毛骨悚然。
直到現在那筆跡我還記得:
『離開懷有范直偉孩子的噁心女友。』
對於當時的我是雙重打擊,原本我就非常懷疑那個孩子產生的時機點。我好幾次翻行事曆回去查看時間,無論怎麼推斷,我都想不起來去澎湖的旅行怎麼可能跟嘉怡有過。
實際上我也是那種肯定帶保險套才肯發生關係的傢伙,當嘉怡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喜憂參半。開心的是原來我也會有一個家庭,憂的是我看見嘉怡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辛酸。
直到這封匿名信的待辦事項才讓一切完整了起來。
完全沒想過是小范,但回想起來有一天北環的行程,
全程只有兩個人跟班上的人走散。
晚上過了晚餐時間才跟我們會合的──
沒錯,就是小范跟嘉怡。
當時我把匿名信往地上砸,
我敲壞了浴室的鏡子,
滿手是血,流下悔恨的眼淚。
我跟老爸離開了那裡,
離開了充滿苦澀回憶的地方,
我將嘉怡的電話刪除,連同記憶。
巧合不會只來一次。
第二次是收到匿名信的時候,
是我帶在沈重步伐回到家的時候,
當時,我們的樂團解散了。
因此我大喝了一場。
原因只是團員有各自的理想各奔東西,
有些人要結婚了,該好好找一個工作做。
我抱著他們,為他們高興,卻為自己感到悲傷。
我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開始閱讀,
閱讀到後面,似乎讓我的酒醉清醒。
裡頭寫了一個故事,全用代稱。
直到最後我才發現描寫的兩個人應該就是小范跟嘉怡。
匿名信的最後給我了一份資訊。
幾乎就像是準備好的一樣,
只等著我決定。
有三份資料:
小范回台進行短期訪問工作的行程規劃、
一張工地領班工作證及個人資料、
還有工地地點及現場藍圖,
吊掛作業注意事項,上頭用紅筆圈出幾個重點,
上面標註了該如何違反安全法規。
最後那傢伙擬了一份完整流程時間表,
包括現場會有哪些人支應整個活動,
我只要偽裝成工頭下令作業就可以。
因此,匿名信者就像是將一份處決小范的按鈕交給了我。
我當時只覺得好笑,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隔天,我還是去了,
連駐唱工作都吹了的我,
只是覺得好玩地「參加」了這場活動。
到了現場,我完全不瞭解現場工作狀況,
穿戴起工作服,有個男人像是認出我來一樣,
他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拿出一份文件要我簽。
我還在思考要不要簽的時候,才想起此時的我並非陶子寧。
我微笑地簽下工頭領班的名字,
接應我的人露出了陰險的冷笑。
「你可以離開了。」他說。
「什麼?」
「等等聲音會很大聲喔。」我看見全部工地的人開始動了起來。
「什麼?那我。」
「好好開香檳吧。慶祝這一天。」他對我說。
「那我還要做什麼?」
「可以的話就忘了這一天吧。」
他說完後的十五分鐘,
我在對街超商目睹整個鷹架倒塌的畫面,
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樣,恐慌從眼前開始蔓延,
癱瘓的交通與慌張的路人,
勾勒起一陣雲煙。
離開的時候我並沒有微笑,
而是恐懼。
巧合並非只有兩次,
第三次的巧合之所以能成功,
源自於前兩次的巧合。
我在朋友的邀約之下,參加了一場品酒會。
有一名少婦似乎對我非常有意思,
實際上我沒有把握能跟她發展出什麼關係,
話題因為單調的紅酒快講到盡頭,
也許是因為不甘這種場合對我來說就像是諷刺的存在,
我跟她說了一個故事。
我將高中遇到的奇異事件,
包括兩次收到匿名信的情節告訴了她。
沒想到竟然把她的話匣子給打開了。
當時我只是很納悶會有這樣的結果,
後來才發現這算是人們互動的一種不確定性畏縮吧。
有些事情、有些話題即使你很有興趣,
但聽者未必慶幸。
當我說出那些令人恐懼的事情時,
她才慢慢跟我坦承她是做什麼的。
她其實算是詐欺者吧。
我很懷疑是怎樣的人才會娶到他。
「他肯定很幸福啊。能娶到妳。」我們當時都醉了。
「才不呢。」
「怎麼說?」
「我們會在一起只是因為公事而已。」
「該不會妳是被逼的吧?」
「是我逼他的。」
「哦?」
「那傢伙是個變態。」
「天啊,妳是認真的嗎?」
「是啊。他最喜歡去特定的育幼院機構認養小女孩及男孩了。」
「哇。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我兒子是那裡的員工。」
「所以你要怎麼逼他?他那種傢伙會害怕什麼?」
「那種常常認養小孩的奇怪傢伙,怎麼可能不受到其他人起疑呢。實際上全臺灣也只有一家奇怪的育幼院不會對認養家屬進行評估,他們巴不得把所有小孩送出去。」
「聽起來有些奇怪啊。難道這些小孩有什麼特別之處?」
「受管制的小孩。」
「受管制?」
「有些小孩的狀況是比較有問題的。必須受到嚴格的控制,因為他們可能會影響一般家庭,需要社會資源進行輔導,當評估過後才能讓一般家庭認養。然而那間育幼院不太一樣,他們收集了『不可能輕易被改善』的小孩。」
「天啊。聽起來也太電影情節。」
「這是真的,我的兒子就在裡頭工作。我也是在這裡認識我老公。而他可是在地方做善事的人,形象總是要顧的。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你只要抓緊他最想要的關鍵,他會拿一切來換。他要是被那間育幼院為拒絕往來戶,應該讓他感到世界末日吧。哈哈。」
「完全不能想像。那這變態以什麼東西作為交換呢?」
「哼。我年輕的時候惹了很多禍啊。是很多國家禁止名單,意思就是入境之後就會被遣送回國了。他有辦法可以幫我除名。」
「哇。」我無法想像我身旁的女子竟然是如何狠角色。
「你怎麼看起來很興奮。」
那是一切美好的開始。
我開始認識這名詐欺者,
包括她老公在花蓮的事業。
最後,我也將小范送到那裡。
眼睜睜看著一切發展。
我看著那名戀童殺人魔將小范大卸八塊,
當天,他煮了四菜一湯,
我跟郁玲同桌吃了『小范全餐』。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吃過人肉。
這就像是真心話大冒險一樣。
郁玲是很好的心理輔導員,
要我想過濾一些腦中可能會產生的影像。
這種事情就像是學習游泳一樣,
只要能適應水性之後,接下來就無往不利了。
於是,第一口香郁在我口中化開的時候,
我驚嘆這真的是人間食物嗎?
「很棒吧。」
「天啊,這到底是什麼?」
「人肉啊。」雖然這答案像是天方夜譚,但含下這些令人感動的美食時,我突然感到寒顫。看來人真的是很恐怖的物種啊。只要能夠說服自己,或許什麼事情都作的出來。
時間飛速,其實我並沒有花多久時間回憶,
或許是死亡已經要歡迎光臨了吧。
我腦中那些畫面就像是飛梭一樣。
眼前的惡魔將我雙手鬆綁,將我的雙腳持續固定。
我無力拒絕,我已經看出他是真的惡魔,
比起羅跟郁玲,他才是真正的罪惡。
他遞給我一把吉他。
我雙手捧著。
「這是什麼?」我哭泣了,光看到這把吉他,我就知道答案。
「邱還來不及送你的生日禮物。」
「這把琴──」貴得要死,全單板吉他,好看得要死。
「送給她一首歌吧。當作是輓歌。接下來我需要一些音樂來助興。」惡魔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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