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花開得張揚,可比起回憶裡的那張笑臉,卻又顯得黯然失色。
這是個炙熱的時節,盛夏暖陽從穿過廉價的窗簾,傾灑在空曠得離奇的屋內,恣意照亮昏暗的房間,將這被漆得暗灰的房子多添上好些溫暖,也可以說是生機。
叫人惱火的光線將男子從夢境中喚醒,睡眼惺忪中仍帶著幾分對夢中女子的依依不捨,隨手拿起一旁的手機看向日期,竟然已經有半年沒見了。
叩……叩叩……
房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他本能的從昏昏欲睡中急速轉醒,殺意在男人的眼中呼嘯而過,本還安靜愜意的早晨頓時破碎。
不能用槍,僅僅開門的距離會留下火藥刺青;不能用刀,短時間致死的刺殺方式造成的血液噴灑太容易找出兇手,是誰,到底是誰找上門來?
不該有任何人知道他在這兒,這安生的日子都沒能過上幾天……真是倒楣透了。
他從枕頭下取出有些泛黃的壓克力盒,修長的手指從裡頭取出了一顆白色膠囊,帶著漠然的神情走到了門前,左手長指緊捏著膠囊,右手拉開了木門迎接「霉運」。
「現在失蹤也是你的專長了嗎?」
伴隨著她氣急敗壞的指責,一股令人耽溺的熟悉香氣竄進鼻息裡。
「要走也不說一聲!起碼得告訴我你去了哪裡呀!」
「我像是會通靈的嗎!我得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找到這裡啊……」說著說著就哽咽,委屈得眼角鼻尖都泛起了紅暈。
在看清來人是她的瞬間,左手的氰化鉀膠囊就落到了地上,他過去總喜歡嘲笑她腦袋沒有一絲皺褶,像顆皮球一樣毫無用處,這樣被自己數落的女子卻找到了他的藏身之處,向來反應靈敏的他此刻做不出任何適當的反應,吻她,是唯一想做的事。
他忍住這念頭,只伸手輕輕抹去她落在頰畔的淚水:「真聰明,這就找到我了。」
「你受傷了?」她不聰明,觀察力在組織裡卻是數一數二的出挑。
細微的血腥味和襯衣下逐漸擴散的紅暈證實了她的猜測,嬌小的她抬起綿軟的小手推著男子進屋,慌慌張張的在這間極簡得不行的房內找著醫藥箱。
「這是放哪去了呀……」
「……在桌上,這視力不換水晶體沒問題?」
「我現在把你扔出去怎麼樣?」
他精實的腰上不斷滲出血來,染紅了一團又一團的紗布,原本是溫馨的重逢情節,在此刻畫風卻轉為驚悚血腥片,說來好笑,驚悚片是他們倆都喜歡看的電影類型。
如果他現在拿這開玩笑,會不會被揍一頓?
他忍不住低頭看著為自己上藥的女子,和煦的陽光披在她嬌瘦的身軀上,看著有些疲憊的雙眼此時正專注在他那看著怵目驚心的刀傷上頭,她向來細心,上藥的手法也溫柔,還不忘停下觀察他的狀況,體貼入懷,格外迷人。
……還是再去多弄點傷?
「怎麼做才能抽身呢。」她的聲音很輕,輕得隱隱發顫:「他們都在找你,如果換個代號銷聲匿跡,能做得到嗎?」
「總有法子解決的。」
包紮好了傷口,他卻頓時像是被抽乾了力氣,倒在床上的瞬間便似乎像是沒了意識似的闔上了雙眼,只剩手還緊緊攥著女子的衣角不肯放手。
「先別走,再待一會兒。」
房裡沒了聲音,他沒睡著,她也沒想離開。
他們熟識了許多年,曾經有過無數次並肩作戰,也有許多次是像今天這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現在屋內卻有什麼令人躁動的氛圍不停變異催化,他竟不知是什麼東西修改了這屋子的化學反應。
那幾滴淚?那堆沾著腥紅的紗布?還是他那個沒吻成的吻?
他讓她躺在身側,誰也沒能順利睡著,他們沒有相擁,可他卻默默聽著彼此一起一落的呼吸聲,只當它們在空氣中代替他們纏綿悱惻。
五日後,一場唯有攜帶邀請函才能夠入場的珠寶慈善義賣會,璀璨的水晶燈下,她盛裝出席的模樣顯得更加嬌俏,她四處張望,尋找那個遲遲沒有赴約的男人,精緻的妝容也沒能掩飾她的不安。
突然,手拿包裡的手機頻繁傳來了訊息聲。
別找我了。 18:00
做不到的話,記住我也行。 18:00
算我貪心,愛我一秒就好。 18:00
她渾身泛起了無法抑制的冷意,踩著高跟鞋在會場裡四處奔走,眼角的淚水宛若水壩洩洪般無法控制的落了下來。
「騙子,又騙我……」
尋找身影的同時,她不停望向手機渴望得到更多的訊息,看見來訊時間的瞬間,她才回想起剛剛看到訊息跳出來時,手機屏幕顯示是18:02分,遲了整整兩分鐘才傳到的訊息,但對方發出訊息的時間卻非常工整。
她似乎有聽見別人抱怨這幢樓的網速過慢……或許,他不在室內?
她提著裙襬匆忙的跑到了外頭草坪上,手上的邀請函早落在了門口。
在哪裡,他在哪裡……
砰——
熟悉的鐵鏽味在空氣中擴散開來,鮮血噴灑在會場的大門,還有她那張落在門口的邀請函上,她分明上了妝的面容蒼白無比,硬生生看著那人背對著自己倒下,同時一張寫著「Tracker」的邀請函從那人的西裝外套裡飄落。
她止不住步伐的走上前去,就在快看清死者面容的時候手腕傳來一陣溫熱,她被帶到了會場的陰影處,纖細的身子落入了結實的臂膀中,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在她耳畔不斷迴盪。
「哭戲很精湛。」
「誰跟你演戲……」委屈的嘟噥聲埋在了男子的胸膛中,隨後這依靠輕輕震動,悶笑聲在她頭頂傳來,羞得她無地自容只好抬頭反擊:「你為什麼……」
唇上的溫熱彷彿只有夢裡才會出現,他堵住了她的質問,實現了那個沒吻成的吻。
他吻得細緻,雙唇輕柔的吻過她的,一次又一次虔誠的描摹,溫柔而不捨的吻過這張令他魂牽夢縈的小嘴,柔軟的觸感讓他心頭泛起無數個漣漪,身上的細胞不由得緊繃翻騰。
他想,這會場應該還有空房。
「Tracker……」
「噓,他死了。」他歛起糟糕的念頭,戀戀不捨的在她唇上又是一吻:「我叫甄旭,初次見面就這麼做實在失禮。」
「我願意負責。」
代號Tracker的殺手消失了,甄旭終止了長達半年的逃亡,暗灰色的屋子裡漸漸被粉紫色侵占,時不時就會瀰漫血腥味的生活也漸漸被香氛和食物香氣取代。
他收起了槍枝,扔掉了刀具,學習了她喜歡的事,例如在她下廚前替她綁馬尾,自動自發的了解口紅色號,嘗試替她畫出了不大對稱的眉毛。
他們不大說「我愛你」,卻在生活的細節裡處處都是愛情,從櫃子裡常備著的熱敷袋和止痛藥,到一本本可以做出不同風味料理的食譜。
「我愛妳。」他的大掌輕輕撫過她的頰畔,低沉的嗓音略帶了幾分暗啞。
「大清早的,不能等晚上嗎……」
因為「我愛你」也是他們別具意義的代號,場面纏綿那種。
愛不是說說而已,按甄旭的理念來看,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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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念:
這篇是當初剛恢復寫作時寫的短篇,修改了一下後再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