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有記憶以來,餐桌上永遠有魚。 「吃魚才會變聰明。」媽媽邊說邊夾了一塊魚到我的碗裡,完全不管我的嘴角嘟起可掛三斤生鮮豬肉,甚至委屈的幾乎淚眼汪汪。 我不太喜歡吃魚,我怕魚的腥味,但我挺喜歡吃媽媽煎的小魚的魚頭,覺得酥酥脆脆的像是餅乾。小時後,媽媽在煮菜,我偶爾會跑到餐桌旁,問媽媽今天有沒有像餅乾的小魚。但整體而言,我是不喜歡吃魚的,或者勉強說是普普通通,倒也還稱不上討厭。餐餐有魚,永遠是必備;從媽媽下班跟時間賽跑準備的晚餐開始,到為我準備明天上學的午餐便當,魚兒永遠會出現。記得有段時間,全家旅遊,爸媽甚至討論起零食不夠健康,在前一天煎了新鮮鮪魚,帶著出門旅遊在車上當點心,邊吃還邊說這比外頭賣的魚乾點心還要營養好吃。 鮪魚就這樣剝奪了我出去玩吃餅乾的權利。 吃魚吃成了習慣。自己獨自在外,也習慣起弄點簡單方便的魚給自己吃。小魚太麻煩,最後都選擇簡單方便的鮭魚;不管是抹上一層薄鹽清蒸,還是乾煎搭上點黑胡椒,依然餐餐有魚、餐餐不膩。二十幾年,人總是會習慣的。從不太喜歡,到不習慣沒有這樣的不太喜歡。 這幾年陪媽媽上市場買菜的時間多了,賣菜的哥哥認識我,我也開始知道哪個攤販的海鮮會泡鹽水,哪個豬肉販價錢合理又好吃。但我討厭和媽媽走近魚販,不忍看到一尾一尾仍有氣息的吳郭魚痛苦掙扎,覺得不忍而難過;儘管家裡從不買這些所謂「新鮮」的魚兒,但看著他們「新鮮」的掙扎,甚至一度讓我覺得人類為了口腹過於殘忍,想著是否應該茹素。但我畢竟只是貪圖口腹的一般人,對魚兒或是雞豬牛的憐憫,在餐桌上瞬間消失無蹤,然後在心裡想著演化的必然,滿足的一口又一口的大快朵頤。 前幾天回外婆家,看到阿姨中午的便當裡有魚,不禁想起關於吃魚一個傻氣的純真。媽媽的餐桌不僅餐餐有魚,而且往往魚種豐富,絕不會只有單一的魚種孤苦無依。年幼的我,看著媽媽熱騰騰剛端上桌的魚,看著魚兒想了許久大惑不解的問媽媽,這個魚的頭在哪裡呢?這個沒有魚頭喔,媽媽回答我。 從此以後,我把魚分為兩類,一種天生沒有長頭,而且好像也沒有尾巴,長相也都差不多,全部都是橢圓型的一片一片,他們分別又叫做:鮪魚、鮭魚、土魠魚、鱈魚。有長魚頭也有尾巴的小魚,就是小魚,長得比較親切,吃起來比較好吃,他們分別叫做好幾個我聽不懂的台語名字,但媽媽會給他們一個共通的名字: 「小寶,這是妳愛吃的魚喔!趕快過來吃!」 我愛吃的魚,還有沒有頭的魚。一直到好久以後,我才終於恍然大悟:原來沒有頭的魚不是天生沒有頭,而是被切成一片一片頭尾分離。吃了那麼久的魚,總算,還有變聰明恍然大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