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是從苗栗移民到花蓮的客家人。據說那時只要繳得起對應的稅賦就可以自己圈地，不過這應該是民國前的事，因為父親是民國30年代的人，往前推的話也是民國初年了。不過即便有地，據說阿公是個遊手好閒的人（我父的原話是：「我就沒看他工作過」），阿嬤又生了快十個小孩，父親仍在貧窮中長大，一輩子都在支持原生家庭的索要。

話說回來，成長過程中我很少跟他有什麼深談，因為他就像是最傳統的台灣男人，說得少做得多，然後也是嘴巴不饒人而且不懂風情的鋼鐵直男，天生臉臭自帶殺氣，生的又是女兒，自然更沒有話聊。但他從年輕就喜歡閱讀，沒事就是一直在看書，似乎也不太寂寞。

我長得跟母親很像，但是個性卻是父親的翻版，無論是精神潔癖的等級或是翻白眼的表情，所以我們如果一起看電視的話，連吐槽新聞內容的點都是一樣的。所以我也能理解他喜歡獨居的理由。

還有別人如果建議我往Ａ，我就會去試試看Ｂ。

這種欠揍等級的硬脾氣看來也是承自父脈。

我們最大的差異的是我沒有什麼防人之心，而父親的防護罩很強大，幾乎遍及成長過程的每個角落。只是他著重於防禦人心，我可能還停在不要半夜走無人巷弄的階段（雖然後來我還是常常走，尤其在國外）。

我曾經十分不理解母親挑老公的品味。

舉個例子：母親年輕很愛打扮，都會找裁縫做洋裝，大概民國 60 幾年代會捨得花一千塊請師傅做衣服的那種程度。不過她最大的興趣就是賺錢，所以是可以自給自足還把薪水全部上交娘家的程度。

而我爸就是那種會說：「化妝化半天洗個臉就沒了，要就拿油漆化撐得比較久」的人。

以前我不懂母親為什麼一個愛談戀愛的小女人，會喜歡上這個大木頭。但後來想想父親的特質，先撇去嘴賤的部分：

1).責任感：即便跟我媽在感情的最谷底，我媽吵著要離婚時，他仍堅持「既然娶了人家就要負責人家一輩子」

2).勤快：他曾說，只要有人給他機會，他就會去學。（但要養一大家子不學還真會餓死）

3).正直：即便被陷害他也未曾反擊過。我母曾氣急到大罵他懦弱，可我後來也漸漸懂為什麼。這世界任何人都可以選擇傷害你，可是你要不要繼續在泥巴裡打滾？轉身走開，找到下一個值得付出的事物，重新過回自己的日子。

4).堅強：一次都沒有看他露出脆弱的一部分。

昨天跟父親窩在他自建的小農舍，有一搭沒一搭地講了一下近況。他推了一張自己寫的紙給我，上面寫著：

『人遇到事情總是第一個檢討別人，而不回頭看自己有沒有做錯的地方』
『升米恩，斗米仇』

年近8旬的鋼鐵直男居然還在思考這種問題。

今天我跟母親說，我以前都把父親的特質設為找另一半的60分，甚至我試圖把這些特質以外的特點視為更重要的項目。後來才發現我錯了。

我若能夠找到「責任感」「正直」「勤快」「堅強」的伴侶，便屬三生有幸。我媽以前誇我爸時我還以為她戀愛腦咧。

也是時候面對父女時光在倒數的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