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祈願記

這陣子工作上遭遇太多事，流過眼淚，也度過了不少無法入眠的日子。一對一教學、國七、國九、高三授課，課輔、教作文、批改，每一天，像是要完美勝任每個任務一樣，不知道還能維持這種狀態多久？當我漸漸了解老闆不只聰明有野心，卻也是個不願意認清自己的盲點，總是覺得別人都欠他、而她付出五元要得到八塊錢的好處，才有被善待的感覺時，我就開始活在恐懼中，因為我意識到：要能無痛地、全身而退將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所以我想了很久，就跟我要完美勝任每個任務一樣，也想找到可以好聚好散的離職法。不過，私下提了離職沒多久，就發現，即便做了、考慮了這麼多，還是不敵天外飛來豬隊友，就像我的工作日常寫照一般，打完自己的關卡還要面對別人給你造成的麻煩，甚至是殺傷力很大的那種意外，讓你功勞盡失、讓你飽受懷疑、讓不願意承認你能力的人找到機會質疑你，更甚者，像老闆今晚打來對我發洩她想找人怪罪的憤怒情緒。

學生都不懂古人寫那些貶謫文學背後的痛苦到底是什麼，台上老師年年說得口沫橫飛也不一定傳神，還說讀這些，是因為人生總是會有懷才不遇，或遭遇苦難挫折的時候。但苦難挫折是什麼？老師沒有教，教孩子有一天會經歷身不由己半夜驚醒的惶恐，經歷盡人事也不會被命運善待的常態，渺小的我們都是幾歲開始明白，有好報不是所謂的應得而是多種因果加上幸運交織而出的暫時現象？

也有發現，在脆弱的時刻，當然希望至少有個人能夠理解、安慰自己。不過，時至今日，我比往年都更清楚明白 ── 一個人面對就是最好的方法，不是為了逞強，而是為了愛 ── 因為知道愛我的人會心疼無措；知道不在虛弱時索求本不屬於我的感情，也是珍惜自己的一種；知道，接住自己很好，但也沒有誰會給你摸摸頭，因為每個誰也都在迷霧中每日練習不那麼痛苦的活。

所以我跟菩薩說：希望菩薩給我智慧和力量，告訴我，這麼多年了，到底是要我學會什麼？

在佛前我想著：人生的難題太多、生命又短，等我們終於修得一顆歷經苦難而懂得慈悲的心，也就老了，換成是身體的衰弱與病痛接踵而至，這是怎樣的設定？也才意識到人的生命故事若偉大、若動人，或許就是因為，在宇宙間曾以螻蟻般的姿態，承受著遠超過身心限度的苦難，存在本身的深廣，其實是以這樣的形式，被撐開、延展。

原來好好活著就是生命的價值本身，我們都好好的，多麼不容易？

信仰於我，不在於相信神力，也不完全能視作寄託，倒是方便感恩，當作，一切是菩薩在照顧，那麼終究只能孤身舉起生命重量的蒼生，也有了被陪伴的感受。

李修文也是這樣說的，走遍大江南北他看了無數的人，看人們對存活的真實渴盼，寫下：「無論你在哪裡，不管是九霄雲外，還是陰曹地府，為了自己好過，你終歸要找到一尊菩薩，好讓自己去叩拜，去號啕，去跟他說話。

　　這菩薩，就像阿赫瑪托娃在《迎春哀曲》裡所說：『我彷彿看見一個人影，他竟與寂靜化為一體，他先是告辭，後又慨然留下，至死也要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