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故事發生在解嚴後的1988年,天主教學校「維特中學」的兩個大男孩阿漢 張家漢(陳昊森飾)與Bridy 王柏德(曾敬驊飾)之間一段超越友誼的深厚情感。許多人說是台版的《以你的名字呼喚我》,除了美麗動人的攝影之外,電影對於時代的刻畫也相當細膩,特別是許多場景都是選擇實景拍攝。
「觸景傷情」,我們的回憶經常與場景有關,跟著愛人曾經去過的地方,每一個都會留在心裡很久,過了數十年,以為自己早已,但當故地重遊時,卻又想起那段往事,心裡頭浮現關於他的記憶,才有「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的感慨。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故事取材自導演柳廣輝學生時期的真實經歷,電影裡面的每個場景不僅不是虛構,且是很明確的地點,電影足跡踏遍台灣北、中、南,甚至遠赴離島澎湖及加拿大取景。透過電影,我們得以跟著年輕的阿漢與Bridy一起回到了1988年的台灣,更有趣的是,走訪這些拍攝場景時,想像自己成為電影的角色,感受時代的差異。
一、阿漢與Bridy第一次出遊:台北 圓山忠烈祠
1988年1月總統蔣經國驟世,移靈至台北市圓山忠烈祠,供民眾謁陵瞻仰遺容,當時全國各地成千上萬的民眾都來到忠烈祠,形成長長的謁陵人龍。而住在台中的阿漢與Bridy因此有機會可以請公假來到台北,兩個人特地換上制服,舉起白布條,跟著眾人一起哭出聲來,祝禱蔣總統一路好走。
台北忠烈祠建於1969年,位在圓山飯店旁、面臨基隆河,每年會舉行春秋兩祭,有許多民眾前往緬懷先人。「謁陵」除了讓兩人第一次有長時間獨處的機會,也是許多觀眾共同的記憶,透過電影呈現出,時代背景下集體意識與個人經驗的關聯性。
二、阿漢發現自己與眾不同:台中望高寮烏日區第九公墓
自然組的阿漢在認識社會組的Birdy以前,有一群班上的好同學,他們某次深夜翻牆外出,到望高寮的墓區看夜景,趁著夜黑風高、四下無人,男男女女成雙成對。然而,阿漢卻對女孩完全提不起勁。在這個令人害怕的「墓園」中,也強化了阿漢對未知性向的「害怕」情緒,有些本質的東西,難以假裝。
台中市烏日區的望高寮至今仍是知名的夜衝地點,也有規劃出相當完善的夜景公園,往成功嶺的方向走,就會進入第九公墓的墓園區,一般人可能只想加速通過,或許你也可以試試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膽量,勇敢的去愛人。
三、阿漢的努力嘗試:台中公園湖心亭
台中公園是電影中很顯明也很重要的場景,阿漢在Birdy的強迫下,勉強自己跟女孩Angel去台中公園划船約會,他也在這裡學會了「晚安 WAN AN」的意思,急著用公共電話傳給Birdy,結果卻讓他失望(最失望的可能是Angel)。
在台中公園,阿漢除了試著交女友行不通,後來他又來到這裡散散心,意外遇到了老年「咖仔」(同性戀),差點與對方發生關係,卻也行不通。因為,阿漢缺乏的從來都不是性,而是愛,那是只有Birdy擁有的答案。
台中公園是台中相當知名的地標,也是早期許多人到台中玩一定會走訪的景點(那個年代談戀愛很愛去公園),在台中公園也可重現電影中划船、撥打公共電話的場景。
不過,特別想提的是,過去的同志故事受到《孽子》的影響,經常提到台北的「二二八公園」是同志圈交友聖地,或者是後來的西門町與紅樓。這則是我第一次看到以台中公園為主,去除掉台北的主流敘事,講出更多元、更在地的故事。
四、看電影、演戲、偷海報全在: 台中萬代福影城
電影中社會組的Birdy是一個文藝青年,聽蔡藍欽、讀三毛、喜歡看經典電影,他也帶阿漢一起去看電影,還偷走牆上的海報,電影看完以後,他們甚至偷偷闖入戲院的試片間,玩起了膠捲放映機,阿漢透過影子和Birdy身上的光共演了一段浪漫的愛情,也交換了彼此的夢想
我非常喜歡這一段,有兩人互動的火花、青春年少的瘋狂、又有對於電影的熱愛與未來的夢想。想把場景挖出來,才知道原來這幾幕都在台中的萬代福影城。
萬代福影城位於台中市大誠路與公園路口,1981年開幕營業至今,共有龍、金、寶、銀、財五個廳,戲中他們就是在銀廳看電影,而偷海報的旋轉梯則是二、三樓之間。影廳內部經過改裝,將老舊的放映設備及膠捲、座椅保留下來,並於2015年成立電影文化展示館,才有電影中的場景。
如果要進入內部參觀,建議可以先向電影院預約,否則就要像阿漢跟Birdy偷偷闖入。至於海報呢,現在旋轉梯的牆上是用壁畫的方式呈現經典電影,所以你想偷也偷不走啦。附近就有中華路夜市,可以找找Birdy跟阿漢吃的牛肉麵。
五、無論你走到哪,我都要跟著你:澎湖吉貝嶼
阿漢跟Birdy這段複雜的感情,從台北開始、在遙遠的澎湖暫停。電影最後,Birdy一路跟著阿漢到了離島澎湖的小島吉貝,可以說真的走到了天涯海角,兩人終於卸下了一切包袱,赤裸地面對真實的彼此。
要從台中抵達「吉貝」可不容易,大家可以跟隨劇中兩人的路線,晚上先從台中搭火車去到高雄,再到高雄港買台華輪的船票,航程約4個半小時,凌晨抵達馬公之後,要再前往赤崁漁港,再從赤崁搭船去吉貝嶼,航程約30分鐘。至少花掉半天的時間,Birdy可以跟著阿漢這麼久,應該是真愛吧(?)
六、遇到中華商場天橋上的祁家威:臺北萬華 水窗口
場景跟人一樣,都會隨著時間而改變,「中華商場」就是其中之一。1961年落成的中華商場位於現今的中華路上,由八棟建築連接而成,連接的天橋上有許多兜售物品的小販,在天橋上逛街購物,是許多人對台北共同的記憶。
中華商場在1992年拆除,劇組為了重現當年的景象,找到了一處類似的建築物,位於環河南路及和平西路口—華江橋下的環型社區,又被稱為「台北水窗口」,興建於1970年,保有復古風格,並透過美術組的巧手,再現中華商場的風貌。
「如何讓他更像中華商場?」,所謂記憶的場景,其實不只關乎建築形態,更重要的是場景裡面的人、事、物,短短的天橋上安插了三個角色:魔術師、祁家威、還有少年隊,魔術師應是向小說家吳明益的作品《天橋上的魔術師》致敬。
而「台灣第一個公開出櫃的男同志」祁家威在中華商場上舉牌,吸引了路人注目也承受許多人情冷暖,也被警察盯上,被少年隊逮捕,顯見當時社會對同志的歧視態度。 時代的改變,不只是建築物的拆除或興建,社會價值觀的改變也是時代感的一部分。
國師唐綺陽講起這段記憶時,更一度哽咽落淚。
七、我的愛意在台北流浪:消失的太陽系MTV
有一些場景的景物依舊,像是台中公園、萬代福影城、望高寮公墓幾乎都沒有什麼不同;有一些場景則必須透過美術組去重現,除了中華商場,還有「太陽系MTV」。
電影中兩人在太陽系MTV看了《Birdy》這部電影,情竇初開的阿漢差點就親下去,卻被服務生給打斷,兩人只好默默離開,流落街頭。
「太陽系MTV」位於信義路1號的水晶大廈地下一樓,因為有各類型、各年代的電影,是許多台北文藝青年的共同回憶,電影雜誌《影響》更在此創辦,其實很多人去「太陽系MTV」是認真要去看電影(那其他人去MTV是要?)
當年法規還有特別規定,MTV的門不可上鎖,門上也要有透明玻璃讓服務生可以看到裡面的狀況,也因此才會有電影裏頭的橋段出現。
隨著MTV的退潮,網路、電視的興起,「太陽系」在幾年前歇業,網路上能找到的訊息不多。我循線到水晶大廈去詢問附近的店家和警衛,問到了一間1987年開業的鈺昌照相館,老闆娘說這裡確實有太陽系MTV,「印象裡面很大間,應該有兩百多坪」,她跟丈夫也有去看過幾次電影,票價不貴,很多年輕人都會去。入口就跟過去在同一個位置,現址變成了一家基督權能福音教會。
八、點一首〈這個世界〉送給你:台北大圓環綜合大樓
電影中兩人從太陽系MTV離開以後,走到了一棟商場之中。
Birdy問:「你看過三毛的書嗎?」
阿漢說:「有阿,我很喜歡她的《撒哈拉沙漠》和《雨季不再來》。」
我非常喜歡這場戲,Birdy展現了自己飄忽不定的個性,在大樓的走廊上四處張望、跳上跳下,後來看到一台點唱機「點一首送給你了。」是蔡藍欽的〈這個世界〉,單純的阿漢其實完全搞不懂Birdy在表達什麼,從看完電影《鳥人》、三毛、音樂以及世界觀,Birdy說「這個世界沒人懂我啦」他早已把自己的世界全讓阿漢知道了。
兩人在扶手上玩耍,青春期的他們沒錢住旅館,就在寒冷的冬夜,依偎著彼此沉沉入睡,那或許是這世界上最舒適的角落了。
感謝網友張家銘告知,該處拍攝地點位於台北市大同區南京西路163號—「大圓環綜合大樓」,實地走訪確實看到電影裡出現的階梯,再往裡面走也能看到Birdy跳上跳下的老舊扶手及走廊。
九、電話兩頭的我們早已殘破不堪:十八王公廟候車亭
電影中張家漢在上大學以後的某天,接到了BBcall,冒著大雨騎著車緊急的找到了一個公共電話,回撥回去,小心翼翼的問「Birdy?是Birdy嗎?」
這時,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久遠而熟悉的:「嗨!」
這應該是電影裡面,最令我揪心的一幕了吧,透過公共電話的話筒,兩個思念彼此的人終於再也無法呈強,壓抑許久的愛意痛苦潰堤,眼淚從兩個城市流到了一起,觀眾也跟著哭到不成人形。
感謝網友張家銘也補充,該電話亭位於新北市石門區的十八王公廟公車候車亭。現場是沒有公共電話的,但遙遙望著大海,也彷彿能感受張家漢當年的痛苦和寂寞。
好不容易離開思念的軌跡
回憶將我連繫 到過去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忘記了時間這回事
既然決定愛上一次就一輩子
希望讓這世界靜止
想念才不會變得奢侈
如果有下次 我會再愛一次
十、忌妒是一條蛇,他會吃掉你的心:祖師廟口沙茶牛肉大王
電影中,班班、阿漢、Birdy三人在比完軍歌比賽之後,一起到了一家小吃攤吃飯,Birdy很生氣地想把盤子也吃下去,「我不是怕輸,是連表演都沒有表演完」,之後跟放了陳昇〈擁擠的樂園〉給班班聽,阿漢則自己生悶氣跑去打電動。
這一處電影中應該是設定在台中市,不過實際的拍攝地點則是在台北的萬華區貴陽街二段115之17號「祖師廟口沙茶牛肉大王」。
十一、不是電影場景,而是真實故事所在地:衛道高中
最後,想特別提一下「衛道高中」,其實電影並沒有在這裡拍攝,但這裡卻是導演柳廣輝及監製瞿友寧的母校,也是《刻在你心底的名字》裡「維特中學」的原型。如果到台中,不訪順道來一下衛道高中,看看Birdy跟阿漢的母校。
私立的衛道中學以嚴謹校風聞名,由天主教聖衛道會於1931年創立,1987年開始招收女學生,2012年國中部才男女合班。近幾年來升學率表現很好,可想而知學生的壓力也很大,校內對社團、樓梯等都有男女分際的管理。衛道高中校內有宿舍,現在四周仍圍著三、四公尺高的鐵絲網,相當特別。
隨著電腦特效的進步,愈來愈多電影習慣在攝影棚內搭建場景棚拍,透過綠幕再加以後製,超級英雄電影就是代表。相較之下,實景拍攝雖然可以節省製作動畫的成本,卻容易受到天氣、光線等外在不確定因素影響,容易拖延到拍攝的期程,對於劇組的挑戰也很大,而且還得要進行拍攝申請、車輛管制、場地租借及復原等等複雜的工作,《刻在你心底的名字》能在台灣北、中、南及澎湖,甚至遠赴加拿大,找到這麼多50年前的實景,著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