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著凌子猶穿過街,進入茶館後,不等服務生帶他們前往小包廂,馮初一刻也不能多憋的抖出心裡的疑惑。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難道你又在我身上裝了什麼古怪的玩意兒?」越想越覺得可能性不小,馮初立刻動手檢查自己的全身上下,阿爾則一臉有趣的在旁邊看著馮初忙碌的翻找著衣袋。
「要幫忙嗎?」看得很樂的阿爾。
見阿爾一面說一面伸出手,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是對於少年的玩心倒是很有領會,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馮初連忙回絕用心不明的好意,「不用了!謝謝關心。」猛地扭頭去看凌子猶,「快交代清楚!」
凌子猶斜眼睨著一面說一面還在上下翻找,找得正忙的馮初,「猜的。」
「不可能!」馮初一臉不相信。
跟在凌子猶背後的少女抓起髮束,漫不經心的甩弄把玩,「他沒有騙你。」
馮初停下手,看了看天塌下來大概還是事不關己的漠然的凌子猶,再看向神情嚴肅,不像是在說笑的少女,「九風的話我相信。」馮初立刻追問:「但是為什麼你會猜到我在這裡?」
「你留給我的紙條上說了,你要去百妖市。」凌子猶意味深長的看了阿爾一眼,「百妖市是水族一年一次的陸地市集,為的是和不能潛入深水之中的妖怪或是人類交易所需之物。因為水族不能長久離開水中,所以他們一定會選擇在水氣濃重之處,比如河谷或是退潮後才會出現的陸地上舉行。」
新竹五指山為靈氣薈萃之地,許多水族想要的寶物都只有此山的精怪能夠取得,所以凌子猶料想水族必定以五指山附近為優先考量。
此外,百妖市舉行的地點不能是都會區以免引起騷動,但是又不能離都會區太遠,以免運送寶物的路程太長橫生枝節;又必須靠近海港以便於海妖也能前來參加。因此凌子猶推斷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位在具有多條河匯聚的古石門溪下游,雖仍在水道之中,但是流經此地時已成斷頭河的中壢。
「這位大哥說的話一點也沒有錯,真是好厲害!」惦記著重要的珠子正在凌子猶手中,阿爾忙著想攀交情,「不知道大哥怎麼稱呼?」
凌子猶沒有回答,只是瞟了馮初一眼。
馮初心領神會的說:「凌子猶,兼職當紅靈異小說作家,正職是整天待在書房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宅男。」
「好說了。」凌子猶抱拳一揖。
「他這個人沒什麼優點,就是嘴壞臉皮厚而且脾氣又差,誰要是當他的朋友誰倒楣,你可千萬不要跟他太熟。」
「你們的交情真好!」兩人的互動令阿爾看得忍不住想笑。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提出反對。
「誰跟他交情好!」馮初大力撇清。
「他只是個僕人。」凌子猶平淡解釋。
「我才不是你的僕人!」馮初氣急敗壞的抗議。
九風神情悠然的落井下石,「雖然名義上不是,但是就事實而言,你確實是。這點你無話可說了吧?」
馮初一臉悲憤的指著凌子猶,「還不是這個傢伙除了寫作之外,什麼都不會!」
「我沒有拜託你。」
「要不是我媽有交代,我才不想理你!」
「如此說來你應該好好檢討自己,為什麼明明你才是阿姨的兒子,她卻比較偏心我?」
「凌子猶!」
兩人一人一句的互相吐槽,阿爾聽得忍不住哈哈大笑。
「笨蛋。」九風一臉鄙夷的做下評論。
「哈哈!看吧!連九風都罵你了!」馮初一臉的得意。
凌子猶哼笑了聲,沒有接話,逕自轉過頭繼續往樓上走,馮初則不甘冷落的追上。
「你幹嘛不接話?」
「我為什麼要接話?」凌子猶反問。
「我……」馮初語塞的支吾了半晌,仍是找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惱羞成怒的說:「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
凌子猶給了馮初一個無可救藥的鄙夷眼神,加快腳步走上二樓。
「凌子猶!你走慢點啦!」
服務生輕巧地推開和室的拉門,凌子猶也不等馮初和阿爾介紹,率先進入包廂。原本正端坐在茶几前,神情微顯憂愁的莫,猛地站起身,微低下頭,雙手輕捻蓮指,交疊在腰側,略屈了下膝做禮。
凌子猶抱拳回禮,反客為主的說:「請坐。」
馮初挨著凌子猶的身側坐下,驚訝的低聲問道:「你們認識?」
「萍水相逢。」
「啐!」
凌子猶不再理會馮初,只是取出匣子,放至茶几上,莫終於掃去愁容,展眉一笑。
「你們打算怎麼將這個匣子帶回大海?」凌子猶環視了莫與阿爾和小睛一眼,「你們都是水族,在陸上能力大受侷限,對上兩棲的海蛇妖,根本毫無勝算。況且想必方才在舖子裡奪珠失敗後,海蛇妖已經將你們上岸尋珠之事散播出去,四方妖物都會埋伏在你們回程的路上,伺機下手搶奪。」
莫沒有回應,只是兀自輕顰黛眉;阿爾垮下臉,搖了搖頭;小睛則拿眼瞧了瞧莫,又看向阿爾,圓滾滾的臉上掛著大大的茫然,就這麼傻愣愣的回望凌子猶。
馮初舉手發問:「既然海蛇妖們知道匣子在莫小姐他們身上,不能將匣子交給別人送回大海嗎?」
阿爾連忙說:「不行,一定要姐姐帶著珠子回到大海才可以。」阿爾欲言又止的看向莫,見莫朝他點了點頭,才又往下說:「海蛇妖的目的其實不是珠子,是引起大海嘯。只要姐姐沒有在午夜將珠子帶回大海,獻給龍王的寵妃,就無法阻止海嘯的發生。」
馮初納悶的再次發問:「龍王妃只為了顆珠子就要引起海嘯?未免不近人情。」
「其實這件事不只是這樣。」阿爾嘆了口氣,「姐姐曾與龍王妃訂下契約,以交換鮫人族在大海裡的生存空間,藉此維持鮫人族與人族互不侵犯。當年鮫人誤以為人類背信,所以憤而大舉食人,引爆鮫人與人類兩族的數場混戰。鮫人礙於無法離開水中太久的侷限,在數場混戰後趨於下風,遭到人類逼殺幾盡。」
「這是人族和鮫人族的戰爭,和龍王妃又有什麼關係?」馮初忍不住插話。
「龍王妃是擁有千年道行的鮫人,見到同類死傷慘重,憤怒之下想引動海嘯吞噬陸地為同伴報仇。姐姐為了阻止兩族繼續互相殘殺,與龍王妃訂下契約,捨棄人身,從此歸入鮫人族,並且必須年年在龍王的祭典上替龍王妃的表演伴唱,以換取原本只能生活在淺海的鮫人可以到深海生活,並且能夠在海中佔有優勢。」阿爾說著忍不住嘆了口氣,「貢獻蜃珠,則是因為近年人類的活動範圍漸漸拓展至深海,甚至在今年初進行武器開發的研究時,造成了不少深海生物的傷亡,引起龍王的憤怒。」
「這是人類的問題,與鮫人和海蛇妖又有什麼關係?」馮初聽得一頭霧水。
「鮫人在人族看來雖然是不同類,但是在龍王與其他海中生物的眼裡,卻依舊將鮫人族與人族視為同類。人族對於深海的破壞,使得鮫人也受到牽連,為了弭平龍王的憤怒,一向和姐姐交好的蜃王,才決定將耗費數百年只得一顆的蜃珠做為禮物,獻給龍王妃,再由龍王妃獻給龍王,希望能夠保住鮫人族在海中的地位。」阿爾說。
小睛搖頭晃腦的補充阿爾的說明,「因為鮫人族有優勢,所以海蛇妖很不滿。」
阿爾解釋:「海蛇妖一直覺得可以兩棲的他們才是海妖之王,但是鮫人族在龍王的庇護下,長久以來一直享有特權。所以海蛇妖希望能藉由這次的機會,重新挑起人族與鮫人族的仇恨,造成大動亂,甚至藉此伺機推翻統治海妖已達千年的龍王。」
馮初聽得咋舌,「只是為了一己的利益,不惜引動海嘯,哪怕是必須犧牲數以萬計的生命。真是太過份了!」
阿爾一臉憤恨的狠狠啐道:「他們一直都是海妖裡的敗類!當年要不是他們慫恿龍王妃,姐姐也就不需要連聲音一起獻出……」未完的話驀地打住,阿爾一臉歉疚的朝莫說:「對不起,我明明知道姐姐不喜歡聽見這段往事,但是還是一時嘴快……」
莫伸手輕拍了拍阿爾的頭,給了阿爾一個淡淡的微笑。
小睛立刻不甘寂寞的湊了過去,撒嬌的拉起莫的手蓋到頭上,圓胖的身子轉著圈子,樂呵呵的揮動著雙臂,逗趣的舉止令馮初忍不住噴笑,九風也忍不住抬手掩嘴竊笑。
始終保持旁觀者冷靜的凌子猶適時拉回正題,「所以我們必須找個方法,讓莫和珠子同時回到大海。」
「我族擅長變化之術,由我變化成莫的模樣,藉以分散注意力。」九風提議。
「但是沒有他們……」馮初指著阿爾與小睛,「海蛇妖應該一眼就會識破了。」
「九風是陸地上的妖族,且已有千年道行,海蛇妖對九風而言,不足以構成威脅。」凌子猶分析情勢,並指派人手,「阿爾比較古靈精怪,不如讓阿爾跟著莫,小睛跟著九風。」
「那我呢?」馮初問道。
「你跟著九風。」
九風忍不住抗議,「我才不需要這個拖油瓶!」
「九風妳這樣說就太過份了!也不想想平日是誰在給妳張羅吃的!」馮初大聲抗議。
「我才不稀罕你的那些狗食!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姑奶奶是狐狸,不要老把我當成狗!」
「狐狸跟狗不是很像嗎?」
「明明就差很多!」九風氣得一張豔麗的小臉都快扭曲了,恨不得招呼馮初一拳。
「都別吵了,就讓婆婆我替你們評評理,小夥子說好不好?」一個蒼老卻渾厚飽滿的聲音響起,同時一道看不見的氣流狠狠撞上和室的拉門,木門唰地射進和室。
「哇靠!」馮初俐落的滾到牆邊,瞪著碎成數片後插在地板上的木片,忍不住怪叫了聲。
廊上站著一名手持蛇紋木杖,滿臉皺紋,一雙眼大如牛鈴,寬闊的大嘴彷彿張開時可以直接裂至耳下的老太婆。老太婆穿著繡花鞋的腳邊,有數十條的毒蛇,正氣勢洶洶的朝和室昂首吐信。
「我聽說凌小子天生異命,人稱天地不許。法術對你都起不了作用,小妖怪們對你忌憚得很。」老太婆得意的呵呵笑著,「小妖怪們沒見識,隨便就能唬得屁滾尿流,叫來幫忙,一個也不敢上樓來。老太婆沒有辦法,只好請這些孩子們來見客了。」語罷木杖重重一擊地板,喝道:「殺!」
凌子猶曲肘撞破茶館面向大街的窗子,率先躍出,「走!」
【旗津遇鬼記】
今晚鬼門開,來說個很簡短的小鬼故事。
插大進入大學就讀不久,我跟著負責舉辦迎新活動,還很不熟悉的大學同學們,一起去了他們的活動場地。
當天的迎新活動,白天時都進行得非常順利,除了我們一堆人在大太陽下,被烤得我覺得身上都要榨出鹽了之外,每個活動的環節都非常順利。
下午,全部的人移動到旗津,準備晚上的迎新晚會。
我們在旗津公園邊的樹林裡時,有個看起來年約五十餘歲的太太,走過來,對我們說,這裡鬧鬼,叫我們快走。
整群大學生聚在一起時,熱血是可以把恐懼徹底蓋掉的。
當下沒有人相信她,只是跟她道謝,然後又繼續進行活動。
可是她卻不離去,反而在樹林裡撿了很多樹枝,繞著我們待在樹林裡的整群人,用樹枝圍了個圓,將我們包在樹枝中心。她則在樹枝圈圈外,開始邊繞圈圈走著,邊唸唸有辭。
這時,我真的覺得有可怕了。
覺得人比鬼可怕(喂)
不過,因為身邊都是人,也不覺得特別害怕。但是我的同學裡,有位女同學,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並且阻止其他人試圖趕走那位太太。
活動繼續進行,那個太太一直在我們附近唸唸有辭的轉圈圈,直到我們整群人又移動位置,去了旗津的公園。
進入公園後的晚會,開始出現異常的狀況。
在晚會進行中時,一度突然大跳電,於是整個公園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中。
男同學們馬上檢查了電源,卻找不到異常之處。過了片刻,電源重啟,活動又繼續進行。
可是我開始覺得頭莫名突然作痛了起來。
我以為是中午在太陽下待太久,中暑了,所以不以為意。稍早在樹林裡,臉色不太對勁的女同學,則一直勸大家盡可能集中在燈光照明的地方,圍聚在一起,不要散開坐著。
我雖然莫名其妙,不過覺得晚上在海邊的公園落單也不是明智之舉,就緊跟著同學們。
晚會結束後,班上一位男同學騎車載著我,要離開公園。
男同學邊騎車邊問我,覺得今晚的活動,有不好的地方嗎?
我說沒有。
他說,那妳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男同學欲言又止的,我當時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但是,就在我想回答他「沒有」時,車子穿越了公園的門。
在車子穿越的那一瞬間,像是穿過某種看不到的結界一樣,我痛了數個小時的頭痛,立刻消失了。
「沒有」兩個字含在嘴裡,我瞬間說不出話。
載著我的男同學似乎也察覺到什麼異常,於是他也不吭一聲,我們就這樣一路非常沉默的往碼頭而去。
◆
搭了渡輪,離開旗津後,我和整下午臉色都不太對勁的女同學,和另外兩位女同學一起結伴而行。
我忍不住問了離開旗津後,總算笑得出來的女同學,下午時到底怎麼了?
她說,在迎新的前幾天,旗津公園的海邊,有個小男孩淹死了。大概因為是非自然死亡,所以他在那附近徘徊不去,一直想靠近大家。
那位太太看得到,所以就在我們附近用樹枝圍了一大圈,阻止他靠近我們。
我們所有人都看不見,但是她看見了。
整個下午,那個孩子都一直繞著我們附近轉圈圈的走。
一直走,一直走。
一臉陰森的瞪著我們,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