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之島、黑水:第八章 盤踞閩粵沿海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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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週太忙,忙到生病

就一直忘記sosreader這邊的更新

所以第八章就不拆章回,一次貼上了

希望這個故事能讓閱讀的人喜歡^^

 


 

 

 

雖然莫不願意以捕魚為業,但是島上資源貧脊,大部份地區皆為花崗岩丘陵,無法耕種,僅少數可耕土地,土壤鹽份卻偏高,並不適合耕種稻米與蔬菜,僅有些島上人家種點花生、高粱,無法取代捕魚以維持島民的生計。

 

小歆年滿十五歲後,已不願意再靠莫養活自己,更希望能為自己的婚禮花費籌錢。莫別無它法,還是只能讓小歆跟著鄰人一同出海捕魚。

 

有了燈塔照明,返航的夜路變得安全了許多。

 

但是日子卻依舊艱難。

 

莫原以為島上的人出海捕魚,終於能有了平安回家的路,卻沒料到燈塔照明了島上漁夫回家的路,也招來了多年來屢屢劫掠於東南沿海一帶,令官府與老百姓頭痛不已的海盜。

 

面對在歲月的摧殘裡破舊損壞的燈塔,即使勞心勞力,即使耗費多年時光,莫仍是有辦法的;但是面對猖獗在海上的倭寇,莫卻無計可施。

 

初時聽聞村人說起海上倭寇橫行之事,莫以為他們來自古籍上提過,東北海上的倭國。直到一次聽見父親的老朋友劉伯忿忿說起在海上與倭寇追逐叫罵的事,莫才知道──原來這些倭寇,更多的是假冒倭國之人的漢人。

 

島上的人多不識字,生活裡的話題多圍繞著影響生計的海潮與天候打轉,劉伯是少數曾在縣城裡念過幾年書的人,也因此官府需要處理島上事務時,也多會找劉伯去幫忙,使得劉伯對於官府,甚至是朝中的狀況,也較島上一般人知道得多。

 

劉伯皺起了滿佈著風霜痕跡的眉心,嘆了口氣,「當今聖上已有數年不視朝,很多的官員退休或是辭官後,都沒辦法找人遞補,這幾年福建、廣東等地連年發生水患,正是需要官員去處理的時候,偏偏缺乏人手,更別說還有許多不顧老百姓死活的貪官了,搞得許多災民紛紛離開了家鄉,不是四處流散乞討,就是成了盜匪。除了走入歧途的災民之外,還有官府通緝的亡命之徒,他們依附在浙、閩過去靠海上貿易營生,卻因為早前朝廷嚴厲的海禁政策而斷了生路的海商與海上走私中斷損及利益的地方豪門之下,橫行於海上。海上的這些強盜,大概也是怕牽連還在家鄉的家人,恐誅連九族,一旦被官府抓到了,就假裝是倭人,模仿著在海上遇過的真倭人說的話。」

 

自明初開始,倭寇即盛行於朝鮮半島至江蘇沿海一帶。當時於海上的倭寇以倭人為主,亦有些受到官府追緝而流亡海上的明人與朝鮮人混跡其中。嘉靖二十六年(1547),朱紈提督浙、閩海防軍務後,發現了東南沿海嚴重的走私逃稅問題,遂實施嚴格控管的海禁政策,阻斷了海上走私貿易。自宋元以來長期靠海上貿易維生的浙、閩豪門巨富,藉著走私帶來的豐渥收入,過著簡直比皇室貴族更奢華富貴的生活。

 

這些豪門巨富不甘心讓官府平白分一杯羹,且海禁政策又阻礙了海上的貿易,索性加入了海盜的行伍,成為海盜背後最有力的支持者,雇用了流亡海外的日本武士浪人,與犯了罪逃亡異鄉或因天災而流離失所的東南諸省之人,成為與官府對抗的海上武裝組織集團。

 

早期的倭寇主要是在海上與日本(明時仍稱為倭國)、葡萄牙等海商進行走私交易,在朱紈被御史陳九德彈劾去職,怒而自盡後,海防鬆弛,海盜變得比往日更為猖獗,既劫掠往來的船隻,也襲擊沿海居民。

 

嘉靖四十年(1561)倭寇入侵台州,戚繼光率領戚家軍大破倭寇於浙江沿海。此後,戚家軍又南下聯手福建總兵俞大猷、廣東總兵劉顯等人,在平海衛大敗倭寇。

 

平海衛在福建莆田東九十里處,是洪武二十年,朱元璋為了抵禦倭寇,在福建設置的海防衛所。

 

明代從朱元璋開始實行的海禁政策,與有明一代的倭寇問題,關係密切。戚家軍在平海衛大捷之後,轉戰福建、廣東沿海一帶,大力掃蕩,戚家軍的聲威令倭寇在嘉靖末年一度銷聲匿跡於海上。

 

隆慶元年(1567),明廷雖然重新開放海禁,但是卻只開放了漳州月港,對於海上貿易仍然限制重重,且依然禁止與日本的貿易,走私貿易的龐大利益,使得倭寇再興。隆慶以後至崇禎年間,倭寇多為福建、廣東等東南沿海諸省之人,他們不時侵擾村莊,燒殺擄掠,對閩粵沿海的百姓造成重大危害。

 

雖然隆慶以後活躍於東南沿海的海寇幾乎都是東南諸省之人,當時之人也多知曉此事,但是由於海盜自稱為倭人,且在萬曆二十年(1592),豐臣秀吉派軍進攻朝鮮,明廷為了日本入侵朝鮮之事而與日本在平壤一帶交戰,令當時不少人堅信這些海盜集團是與日本勾結為害,故而依然稱之為倭寇。

 

「我上次聽到村子裡來賣白米的小販學過,滿口阿咿烏哇的。」劉伯的兒子笑著搭腔,刻意怪聲怪調的學著發出了一串不知所指的古怪聲音,逗得在場的眾人一陣哄笑。

 

「什麼阿咿嗚啦啦哇的?」小歆皺著眉模仿著劉伯兒子剛剛發出的聲音,「根本分不出是在說話,還是只是裝瘋賣傻的在亂叫。」

 

「確確實實是在亂叫。」見眾人都讓自己逗樂了,劉伯的兒子臉上不無得意之色,「我說就是去問真正的倭人,恐怕他們都聽不懂這些假倭話在鬼叫什麼!」

 

「就這些我們聽起來也覺得不對勁的胡言亂語,官府信嗎?」王春兒好奇的問道。

 

「官府一開始還真被唬弄過去了。聽米販他們說,官府還真的是拿這些假倭人一點辦法都沒有,不知道該從何審起,根本無法結案。」

 

「那該怎麼辦?」小歆聽得入神,一臉抑不住的憂慮,「就這麼放過他們嗎?」

 

劉伯的兒子搖了搖手,「老天爺哪可能隨便放過這些賊子。恰巧有個新上任的縣太爺,家裡是刻書的,認識很多喜歡買書的有錢人。還在當太學生時,一次送書到南京去,正好在夫子廟前的集市遇到了奉命來買書的倭國官員,和他們有點交情,也學了幾句倭話。那個縣太爺一聽就知道這些海盜說的話根本不是真正的倭話,也不跟他們客氣了,直接上夾棍。儘管他們再皮粗肉厚,棍子使勁一夾,再往脛骨上狠狠敲個百十下,還是疼得忍不住哭爹喊娘的,只差沒把祖宗十八代都招了。」

 

夾棍是一種審訊時使用的對肉體造成劇烈疼痛損傷的酷刑,施刑者用以繩索繫住的三根棍子夾住受審問者的腳踝或小腿、膝蓋,施刑時抽緊繩索,稱為一夾。夾棍在明初時,僅有錦衣衛有權於審訊時使用,後來卻成為明代審訊犯下強盜、殺人重罪之人採用的酷刑之一。

 

明代法律規定,在審訊過程中若是將接受審問者刑求致死,官員亦將獲罪。因為怕弄死嫌犯,所以規定一次審訊只能一夾,由此亦可以見出夾棍之刑對身體的戕害。

 

「夾棍?」王春兒搓了搓手臂,「相公說他曾治過受了夾棍之刑的人,骨頭都給夾斷了,說是疼得連叫痛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王春兒的丈夫是島上唯一的大夫,常四處奔走於數個村莊行醫,見過許許多多的傷患與病患。由於醫術頗佳,聞名於縣,有時亦前往縣衙,治療受到酷刑審訊的人。

 

莫聽得一陣不忍,蹙眉低道:「別再說了,原本也是可憐人。」

 

「那些被海盜殺了死在海上的人就不可憐嗎?」劉伯的兒子不以為然的反駁,「在我看來,夾斷腿都還是便宜了他們!」

 

王春兒知道莫一向不喜歡聽見血腥殺戮之事,而且雖然身形瘦弱,但是性子是極倔強的,劉伯的兒子年輕氣盛,怕是再說下去兩人就鬧僵了了,連忙插話道:「我聽說倭寇近來不僅在海上打劫,有時也會洗劫村莊。前陣子有個村莊就慘遭毒手,村裡的壯丁都在海上工作,只剩些老弱婦孺在,有幫海盜進了村子,搶劫財物還把老人跟孩子都殺了,又姦淫村裡的婦女,搞得附近幾個村莊人心惶惶的。官府也為了這件事正頭疼著,大家都要小心點。」

 

「這些該死的海盜,最好不要遇見我。若是讓我遇見了,就狠狠剝了他們的皮,拿他們的肝腸去餵狗,叫他們死無全屍!」劉伯的兒子氣憤的握緊拳頭,一面說一面作勢揮舞。

 

見兒子越說越殘忍,劉伯一把扯著兒子轉身就走,「好了、好了!死小子什麼不會,就會學人家滿口渾話!該回家吃飯了,你娘還在等著。」

 

目送劉伯帶著兒子離開,王春兒雙手叉著腰,搖了搖頭,「那些海盜可是連整天在追捕惡人的官差都害怕,要是真遇上了,別說是剝海盜的皮,能撿條命回來都是老天保佑!」

 

莫聽得一雙黛眉鎖得死緊,半晌不發一語。

 

小歆在一旁看了,連忙暗暗扯了下王春兒的袖子,讓她別再說了,就怕莫不再答應讓他出海捕魚。

 

王春兒會意的抬手在嘴上按了下,先朝小歆點了點頭,才挽住莫的手,「我聽說朝廷對這件事很重視,指派了個將軍率領軍隊去協助縣令。幾十年前原本在海上殺人搶劫的倭寇,就是讓戚家軍勦滅的。相信這次一定也很快就能把這些殺人越貨的倭寇都抓起來!」

 

莫沒有接話,只是拍了拍王春兒的手背,表示接受了王春兒的安慰。

 

見莫原本緊蹙的眉心舒緩了些,小歆立刻接著說:「村長前天才召集大家,說是到縣城裡雇了兩名武師,要村子裡所有的男丁輪著去學習武術,島上的其他幾個村子要聯手組織民兵,大家一起保護這座島。」

 

王春兒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巧兒聽說了這件事,還吵著說要我早點學會了,也教她幾招。」小歆搓了搓臉頰,「我才不要教她,本來就是個兇婆娘,要是再學會拳腳功夫,那還得了!」說著吐了吐舌。

 

陳巧兒是小歆自幼相識,比小歆小了兩歲的青梅竹馬,兩家都已認定了兩人的婚事,就只等著她滿十六歲時成親。

 

莫微微一笑,王春兒卻是玩笑的捏了捏小歆的臉頰,「還敢嫌人家姑娘兇,就不知道是哪個小子整天惹得人家生氣。」

 

「哪有!」小歆抗議的叫道:「我哪有故意惹她生氣!」

 

「我上次去替巧兒的大姐接生時都聽說了,是誰說好要在人家生日時去替她慶生,結果卻在家裡睡了一整天的啊?」

 

「那是……都是劉伯他們啦!」小歆急著抗辯,「說什麼我們那次捕的魚下酒吃正好,就硬拉著我一起喝了好幾杯,才害得我隔天睡了一整天!我睡醒時都半夜了,哪能去找她啊!」

 

「還有把她的新裙子弄髒了。」

 

「那真的是不小心!」

 

「說她化的妝像紙紮的玉女。」

 

「誰叫她把臉塗得死白,兩腮又抹得通紅,我還以為她故意想嚇我!」小歆先是反射性的辯解,旋即驚叫道:「慢著!她連這件事都跟她大姐說?」

 

王春兒點了點頭,小歆立刻抱頭哀號。

 

「完蛋了!我死定了!」

 

莫和王春兒互看了眼,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那個死人妝是她大姐畫的。我千拜託萬拜託求她不要跟她大姐說,她怎麼還是說了?死定了!死定了!下次錦兒姐一定會拿掃把招呼我!」

 

莫聽得忍不住低笑出聲,王春兒則指著小歆哈哈大笑。

 

「難怪錦兒剛生完孩子就忙著抱怨,原來是這樣。我還覺得奇怪呢!生完孩子不睡覺,一直拉著我說個不停,原來是因為積怨已久。」

 

小歆聽了孩子氣的抱著頭蹲在地上,又是一串哀號聲。

 

王春兒笑著彎腰拍了拍小歆的頭頂,「今晚錦兒她們姐妹要到我家來做客,你趕緊想想要怎麼道歉,碰面時才有個好說法。」

 

「耶?」小歆放下手,仰頭瞪眼看著王春兒,「今晚?」

 

王春兒笑吟吟的點了點頭,不等小歆再開口,挽緊莫的手,一面往前快走一面說:「我們很久沒一起吃飯聊天了,妳也一起來吧!」

 

「等、等!」小歆連忙跳起身,趕緊追上兩人,「小姑姑和春兒姨不要走!先幫我想想辦法啊!」

 

 

[註]

有明一代的倭寇問題,在不同時期,因為政治、經濟等因素而有變化。萬曆年間滋擾閩、粵諸省與附近海域的倭寇問題,更使得台灣開始進入了明帝國的視線中。

本文主要參考周婉窈《海洋與殖民地台灣論集》的論述,並依故事需求而加以簡化與更動,如果對明代的倭寇有興趣瞭解更多的讀者,不妨找周婉窈教授的著作來閱讀,也可以更清楚認識台灣與明帝國的關係。

 

七樂
七樂
說故事,是我一輩子的夢想。我不想拘泥形式,也不關心文學價值,所以以「左手寫風花雪月,右手寫仁義道德」的「風仁苑」(不要懷疑,就是你懂的那個)為寫作的自我期許。對我而言,寫作更重要的是,我想讓閱讀的人透過我說的故事得到感動,得到生活困境裡的力量,甚至願意去關注這些我關注的人事物,那就是我持續寫下去的最大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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