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人群團團圍繞著店舖盡頭的玻璃展示櫃,阿爾拉著馮初左鑽右拐的穿過重重人群到了展示櫃前,竟然只費了不到片刻的功夫。馮初還在回想著兩人是如何穿過人群,店員猛地舉起一株約莫尺高的紅扇珊瑚,就往展示櫃上重重一放。
飽滿的紅色,在光線下折射著璀璨的橙光,火焰般延伸向天的枝幹,令人望而心懾。
第一次見到如此完整而色澤鮮麗的寶石珊瑚,馮初看得目不轉睛,忍不住低呼:「天啊!不,這絕對是盜採!但是這麼大的一株珊瑚失蹤了,怎麼沒有鬧上新聞……」
不同於驚豔不已的馮初以及熱血沸騰的喊起了價的顧客們,阿爾對珊瑚沒有半點興趣,只是以眼神搜尋著展示櫃裡陳列的商品。
店老闆瞥見阿爾左看右看,始終是興致缺缺的樣子,也不加入珊瑚搶標的人群,料想是行家,拍了下身畔的店員肩頭,讓店員接手哄抬價格的工作,往阿爾面前擠了過來,堆起一臉的笑,「小兄弟想買些什麼?」
「想買顆珠子。」
店老闆面露自豪之色,「小店賣的珠子可多了,小兄弟想要什麼種珠子儘管開口,包準您叫得出名字的,小店都有。」
好大的口氣。
馮初一聽,興致全來了,正想好好想想有哪些只在古書傳說裡出現過的珠子,好拿來問問店老闆,忽然想起了稍早上門的男女。
既然蜃也是貝類的一種,那麼很可能也有珠子。
仔細想起來,似乎真的是有這麼一回事。
「我聽說幻境裡的事物比人間美上千百倍,所以想買顆幻想裡的珠子。」阿爾以食指輕搔了搔臉頰,笑得一臉的天真無邪,「這個要求不難吧?」
這豈不是如同想打撈水中月一般,都是無稽之談嗎?
店老闆給了阿爾一個「識貨」的讚賞眼神,「小兄弟果然是行家!知道來我的店裡,就是要買些不一樣的!」店老闆抬手一招,店員立刻捧了十個匣子走了過來,一一擺放在展示櫃上。
「海中有蜃,吐氣可為幻象。蜃為貝,百年巨蜃也生珠,其珠色呈紫紅,如同紫嬌花,所以民間有傳說紫嬌花是蜃珠所化。只是這蜃珠雖然美,卻是不能輕易現世之物,蜃珠一但離開蜃貝,必招致風雨大作,且珠光直衝天際,將引來四方妖魔覬覦,只有命格殊異之人與仙人可以用自身靈氣掩蔽珠光。」店老闆一攤雙手,滿臉無奈的說:「小店曾經向十個自稱持有蜃珠的商人買蜃珠,但是因為不能開匣檢視,所以亦無法得知真假。小兄弟要是想買蜃珠,就請你自己挑一個匣子吧!」
這分明是耍無賴,不過是想藉此魚目混珠而已。
馮初正想開口揭穿店老闆愚弄客人的伎倆,阿爾忙拍了下馮初的手背,低聲說:「蜃珠確實不能夠離開蜃貝,否則將引起大騷動。這十個匣子全為蜃貝所造,就是為了掩蔽珠光。」
馮初揚高雙眉,「所以我們必須要從這十個匣子裡猜出誰是真品?」
阿爾苦著臉點了點頭,「這下子該怎麼辦?」
「這……事到如今,唯有一計,不如我們將十個匣子全部買走?」馮初語氣輕快地說笑,一路到此幾乎都是笑容滿面的阿爾卻依舊一臉的大苦瓜,「不好笑?」接收到阿爾無奈的眼神,馮初摸了摸鼻子,安慰道:「一定會有方法……」對著阿爾期盼的臉,馮初努力回想著曾經讀過的古籍裡與買珠子有關的記載,想了半晌,終於想到了《韓非子》的一則故事。
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櫃,薰以桂椒,墜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翡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此可謂善賣櫝矣,未可謂善鬻珠也。
馮初擊掌叫道:「買櫝還珠是不識真貨,所以我猜你們想要的珠子,一定在一個不起眼的匣子裡。」
阿爾重重點頭附和,雙眼發亮的說:「一定是!既然十個匣子都同樣的售價,自然不可能將蜃珠放在寶石翠玉裝飾的匣子裡一起賣!」
「所以……」兩個人一起低頭瀏覽著展示櫃上的十個匣子,視線不約而同的停在一個毫無裝飾,顏色灰白的匣子上,異口同聲道:「一定是它!」
馮初迫不及待的想拿起匣子,卻半路殺出程咬金,以著更快的速度,伸手拍到了盒上。
「老闆,這個匣子我買了。」
馮初猛地回過頭。
是下午在三言書店門口的中年男人吳華。
突然的變故,令馮初和阿爾都是一呆。
吳華將手上的三只皮箱放到了展示櫃上,欲取走匣子,阿爾立刻一把緊緊抓住匣子的另一端,吳華瞪大雙眼,氣勢洶洶的喝道:「放手!」一面重重拍打阿爾緊抓在匣子上的手。
阿爾卯足全力的抓緊匣子,沒有絲毫畏懼的大聲嚷嚷:「你才該放手!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你這個人蠻不講理!」
「這裡是大人辦正事的地方,你一個小鬼來這裡瞎攪和什麼!」
「我是小鬼瞎攪和,你就是大人欺負小孩!」
兩個人一人一句的大聲爭執,但是舖子裡的顧客忙著搶標珊瑚,竟誰也沒有理會。
馮初在一旁看得心急,想幫忙又一時不知該從何插手,只見阿爾細瘦雪白的手臂在中年男人連連重掌下,已泛起了一層出血似的紅,饒是一向脾氣溫和的馮初不由得亦有些惱火。
見不得大人欺負小孩的情景,哪怕料想阿爾應該是異類所化,實際年齡恐怕與外表有相當大的差異,馮初也顧不得了,正想強行介入兩人的爭執,突然聽見做夢也不會錯認的聲音平淡的響起。
「我出兩倍,再加上天山靈芝一株。」後面的一句話刻意壓低放輕,卻令店舖老闆瞬間堆了滿臉的笑,猛地伸出手,以著猛虎撲羊之勢,一把搶走阿爾和吳華搶了半天的匣子,畢恭畢敬的交給了不知時走近展示櫃,蓄著一頭全白的長髮,白衣白褲,膚色呈現罕少接觸陽光的白皙,相貌斯文俊秀略顯清瘦的年輕男子。
凌子猶!
馮初瞪得雙眼幾乎要掉出眼眶,凌子猶則一臉平淡,像是兩個人素昧平生。
店老闆大聲宣佈這場奪珠鬧劇落幕,「就賣這位大爺!」
一直站在吳華背後,原本還忍著不吭聲的白玄忍不住嬌叱:「慢著!明明是我們……」
凌子猶噙著淺笑,看似隨意的輕拍了拍白玄的肩頭,「這位女士,買賣無情,請節哀。」
白玄眼神狠厲的回過頭,卻在瞥見凌子猶的剎那,瞠大雙目,無法自己的打了個哆嗦,旋即悶不吭聲的低下頭,悄然往後退。
吳華不死心的還想再做最後的努力,「等等!你這個人……」
跟在凌子猶背後,紮著高馬尾的少女,不吭一聲的猛然扔出一個大麻袋,吳華無處閃避的被沉甸甸的大麻袋砸個正著,驚得一個踉蹌,坐倒在地。
待吳華在同行的白玄的幫忙下狼狽起身之時,已不見馮初四人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