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認為不是王子下的手,但也不是連續殺人的變態幹的;」阿剛聽完我的分析,「我想,你說的有理,但我還是得知道是誰殺了小妹。我想請你繼續查這件事。」
我點點頭。方才阿剛說還有事要拜託我時,我已經想到他的這個要求。
「如果你比警方更快找到凶手,」阿剛看著我,「請把他交給我。」
我瞇起眼睛。
「放心,我不是殺手,不會殺人,除了試驗自己的作品之外,我也不用槍;」阿剛拿起最後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將空杯放在吧檯上,用不可思議的冷靜聲調道,「只是有的時候,我需要合適的東西來試槍。」
他從床上醒來,忍著痛楚走進廁所,抬眼看到鏡子的瞬間,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一定是最近生活裡的變化嚴重擾亂了思緒,所以出現幻覺;他閉起眼,再睜開,周遭的情況還是一樣。
側腹很痛。他拉起簡單蓋住自己身體的薄布,看見身上有幾處瘀青,側腹有一道傷口,已經被妥善地縫合,但痛得很紮實。
記憶慢慢回歸,他重新望向鏡子,摸摸自己的臉,咧咧嘴,皺皺眉,看著鏡子裡的映象做出一模一樣的表情。
對了。發生意外了。他想:但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幾個月前,收到學妹電子郵件的那個晚上,他剛換好衣服想要出門,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
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提到父親出事了。他出門叫車趕回家了解狀況,但母親哭哭啼啼的敘述讓他又惱又煩。
那天晚上,父親被檢調人員帶走了。
根據母親斷斷續續的說明、家裡頭收到的傳票,以及他蒐集到的新聞報導,他得知父親涉入一樁收賄弊案,牽扯在案子裡的,還有與這城黃毒相關的黑道集團,以及部分比父親層級更高的警界長官。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父親做事一板一眼,怎麼會和下三濫的流氓有關?他緊追著相關報導,幫著母親與律師討論,但案情發展的方向對父親越來越不利。
律師告訴他們,接下來最可能發生的狀況,就是黑道交出幾個基層小弟扛起官司,警界高層被記幾支警誡,而主要的收賄過失,父親將會代表公權力單位全數承擔,入監服刑;最好的策略,不是力抗父親無罪,而是盡力縮短刑期。
他覺得這一點道理也沒有。
父親的計劃一向周延,怎麼會出這種紕漏?律師走後,母親告訴他,父親曾經叮囑母親,家中的保險櫃有些資料,得在有狀況時使用;父親被檢調人員帶走後,母親檢查過那些資料,發現一些涉及警界高層的行賄紀錄。母親已經讓律師看過資料,不過律師認為這些證據不足以替父親翻案。
可見這個律師不是能力不足,就是和其他人是一夥的!他心裡恨恨地想,母親壓低聲音續道:「不過你不用擔心家裡的事,你爸爸在保險箱裡還準備了幾本存褶。雖然你爸爸暫時不在家裡,不過我們的生活不成問題,你安心念書就好,不用煩惱。」
他驀地對母親升起一股憎恨。
父親連出事後的備援計劃都擬妥了,而母親平時不用上班、毋需操持家務,現在又只說得出「我們的生活不成問題,你安心念書就好」──母親根本連掌控自己人生的能力都沒有,對他和父親而言,母親究竟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現在不是「安心念書就好」的時候。他一定要做些什麼。
街邊找得到的流浪動物不足以讓他紓解情緒,他需要一個更龐大、更轟轟烈烈的爽快。我懂得如何爆破,我仔細地研究過;他想:去炸掉父親曾經服務的警局大樓或黑道集團的總部,才能發洩我的憤怒。
有了做事的方向,他稍稍冷靜下來,自問:我能成功把炸彈弄進警局大樓或黑道總部嗎?他去過幾回警局大樓,父親的一些同事也認得他,所以不能自己去放炸彈;他完全不知道黑道總部在哪裡,也不確定是不是容易混進去,接著他想到:如果我成功地把炸彈弄進去、也順利引爆了,爸爸正攪和在這些混蛋搞出來的案子裡,他們的地盤被炸,應該馬上會懷疑到我身上來;如果查出我懂得爆破知識,那就更麻煩。
煩躁剛要重新升起,他忽然想到一個絕佳的目標。
學校的理學院大樓。
攝影:吳政樺、臥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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