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了解韓國嗎?
台灣充斥著南韓的商業及流行文化的行銷性訊息,再加上政治操作的扭曲,台灣人對於韓國的情愫極其複雜。有哈韓族熱愛韓國文化,喜愛著韓劇、偶像或飲食,還有另一個群體則是對韓國人懷抱著滿滿敵意,無論在商場或運動賽事上都是視之為卑鄙下流的競爭對手。但其實,這些對南韓的了解可能是片面、破碎的。
正在募資中的「最陌生的鄰居:韓國」作者楊智強提了一個報導計畫,試圖從更多觀察角度切入,讓人們認識不一樣的韓國。然而在哈韓族和反韓族的情緒與立場堅定不移的情況下,這個主題寫起來吃力又不討好,極有可能被罵、或掀起兩派人馬的口水戰。我們採訪了這位不畏酸民、勇敢執筆(笑)的作者楊智強,請他談談自身的韓國經歷、對韓國形形色色的觀察,以及未來的寫作計畫。
跟著楊智強的書寫,或許,能重塑你對韓國的印象,更了解這個最陌生的鄰居:韓國。
Q:談談你在韓國的經歷。
我曾經在韓國的一個大型非政府組織참여연대(People's Solidarity for Participatory Democracy,以下簡稱PSPD)工作過一段時間。這個組織共有14個不同部門,剛開始是從立法監督行政監督開始,有點像是我們台灣的公督盟,然後再開始慢慢往外伸展到其他議題,比如說社會經濟、市民經濟,而我負責的是和平與裁軍,因為他們也是徵兵制,我們關心的議題是良心犯,幫助他們請願、抗議。
PSPD這個組織在韓國是蠻激進極端的組織,但他規模很大。我剛去的時候其實有點不習慣,我在學校學的是比較從戰略由上往下看的,但在那邊他們是市民運動,由下往上看,是完全不同的角度。所以我剛去的時候還蠻不習慣的,比如談到國際的議題像是索馬利亞海盜的事件,一般遏止這個事件的話,中國和印度的護漁軍艦是要做例行性的演習來避免有摩擦的發生。但他們組織不同意,他們認為派那些船其實是展現武力。如果要真正解決索馬利亞海盜問題的話,不應該由海上解決而應該由陸上來解決、從國家解決,他們直接否定,認為那會是武力的展現。
還有像是PSPD也反對聯合國的PKO維和行動去做調停、維和,他們堅決反對韓國參加PKO。PSPD認為韓國政府派那些500人參加,其實根本沒有在作維和行動,只是去做醫療行動,但他們很有可能因此會犧牲喪命。他們認為這個動作是討好美國,並不是真正的維和行動。我沒有那樣想過這些觀點,就覺得蠻特別的。
Q:在PSPD的工作期間,有沒有走上街頭一起參與遊行抗議?有沒有任何印象深刻的經驗?
我第一次參加反美牛的行動,就是在南韓FTA通過時上街遊行,印象很深刻是那時候是11、12月,水柱直直這樣沖來真的超冷的!去的時候觀察到他們很自發性的出來,尤其是大學昇自發性的出來行動,我覺得很感動。還有就是PSPD的濟州島反海軍基地建造的行動。因為那邊要蓋海軍基地,除了有很多程序上的不法、也危害到環境,此外還有軍事戰略上的問題,反對的活動到目前為止已經抗爭了6年。我參加了第一屆濟州島環島徒步遊行,目的是引起議題的關注度,讓島上軍民了解這件事的存在,那一次大約有近200人參加。
我總共去了濟州島三次,而那次濟州島環島遊行真的印象很深刻。濟州島,真的很漂亮!那個時候每天徒步一整天,又颳風下雨,但突然走到一個地方看到海岸邊,有陽光撒下,還有一大片草原,而那有一大群馬在草原上奔馳!真的很美很美!
Q:韓國的社會運動與台灣的社會運動是否有什麼不同?
韓國人他們在一方面很保守,但在另一方面他們抗議的時候會很激烈。他們會扔汽油彈,原本以為是農民、工人去丟,但比如說在反FTA遊行時,看到很多在現場年輕人也非常積極、自發性很夠。
其實他們的抗議活動的歷史氛圍已經很久,因為他們的民主是用血換來的,是抗議出來的。相對起來我們台灣比較好運,是寧靜的改革。所以在長期的抗爭歷程下來,他們對於抗議其實是有自己的SOP。我有位認識的一位大哥後來去競選,選上了一個小黨議員。那時候我問他要如何可以當一個議員,他回答說:那要先懂得怎麼組織一個抗議活動。其實在每個運動的背後都有個健全的組織規模,就像是PSPD幾乎每天(尤其在反美牛的時候)都有組織在抗議,每天都有不同晚會。
而且抗議在韓國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聽他們唱歌、聊天,這都是有一定的組織規模。跟台灣比起來的話,台灣比較議題性、短期性,比較沒有大規模策略,就算是後來太陽花學運那時候決定衝立法院,也是小規模討論後就去做了。
還有,在台灣一般普遍認為抗議是左派的、不好的,會有這種負面觀感。但在韓國他們的抗議是左右派都去抗議,這其實已經變成生活的部分,去抗議並非一件非常特別的事情。比如說右派也有去日本大使館前抗議、去中國大使館前抗議「獨島」爭議等等,所以其實我覺得他們對社會議題的參與的程度是蠻高。
PSPD這個組織所倡導的是參與式民主,其實我在去之前對這些是一知半解,寫這個計畫就是想讓讓台灣人知道韓國人也很多值得我們學習、也有值得我們警惕的部分。
Q:韓國有哪些值得我們警惕的部分?
財閥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在PSPD組織裡面有個市民經濟部門,比較針對反財閥這部分的抗爭。你覺得跟政府抗爭比較難還是跟財閥抗爭難?我的韓國同事他們一致都說跟財閥抗爭最難。因為政府還是有些管道可以去做發聲,但財閥確只能從外部去壓迫他們,很難從內部管道去發聲,像是三星沒有工會,而就算有工會的也都只是象徵性的工會。這其實真的蠻不公平的,我甚至那時候會覺得韓國不是民主國家,而是被「財閥治國」,因為黑幕太多了。經常可以看見韓國財閥們犯罪後,一而再再而三的都可以被特赦,那這樣誰會怕?這當然是結構性問題,除了財閥本身問題,民主性、法規等等合在一起才有這樣的結果。(更多內容請看:財團治國?無法無天的財閥掐住韓國命脈)
Q:韓國和台灣一樣都有一段「白色恐怖」的歷史傷痛,這部分有什麼異同嗎?
他們轉型正義比較好。其實這也有分派,像是PSPD就是左派,而右派以李明博、朴槿惠為代表等人通常覺得那是必要之惡,認為當時的情況背景必須這樣做。左派的地域性很明顯,都在光州全羅道、全北道,右派就是位在大邱朴正熙、全斗煥出生的地方,所以他們對這些爭吵非常的明顯。但他們很積極的在回憶、讓這件事留下印記,比如說拍電影就是一個代表方式,像電影《華麗的假期》的背景就是全斗煥獨裁軍政府下令鎮壓的光州事件。
Q:韓國人如何看待台灣?
他們不知道台灣有所謂仇韓情結、不喜歡韓國人,在當地的韓國人幾乎是完全不知道,他們比較重視的是日本和中國。
韓國人知道台灣跟中國是不一樣的,但可能認為台灣跟香港是類似的情形。如果是我的PSPD同事的話是比較清楚台灣的狀況,但如果你去問路上計程車司機的話,一般他們很多人第一印象其實是蔣介石(笑)。因為他們前任總統朴正熙跟蔣介石關係很好,同樣都是日本軍校出身的,朴正熙也來過台灣參訪,那時候是兄弟之邦啊等等,所以老一輩的人很多人是想到蔣介石。
這跟年輕世代有很大的斷層,那個斷層大概有20年。現在年輕韓國人的印象就是旅遊,因為有需多知名綜藝節目包括《花樣爺爺》、《Running Man》曾經來台取景拍攝,還有打工度假盛行的因素等等,才開始慢慢很多人來台灣旅遊。這有點像是有陣子很夯長灘島旅遊,他們現在很夯來台灣。
Q:有沒有欣賞哪位韓國人士?
一個是安哲秀,一個是現在首爾市市長朴元淳,其實朴元淳也是PSPD創辦人之一。那時候(2011年)還沒有沒有過素人政治人物,安哲秀那時候影響力很大,給了韓國社會政治還有另一種選擇。他像是韓國的柯P,政策上是貼近年輕人的,或許因為是電腦公司的創辦人,他對一些社群媒體時下趨勢相對比較了解,思想也比較新穎,跟朴槿惠那種不知道活在幾零念代的人是差很多的。
另一位是韓國知名主持人劉在錫。韓國人對他的喜歡到一個極致,他給韓國人的印象是非常勤奮、是個品格非常好的人。外號是蚱蜢的他雖然長得不帥,但他透過努力度過了長達十年默默無名的時光,到如今達到「國民MC」的地位,可以知道他的敬業和毅力是很得韓國普遍民眾認可的。
Q:如果用一個詞形容韓國會是什麼?
極端。他們對一件事他們很極端,爭取的時候拼了命爭取,像是轉型正義的東西,左派的人拼命地爭取、也一直在推動。當然反對派也是極力在推動他們的理念。
Q:為什麼想在SOS發起這個寫作計畫?未來有什麼規劃嗎?
我在八大做了一年多做編譯的工作。我觀察到電視台在選材部分會以畫面為主,而不是以新聞為主。對新聞台來說最重要的是有畫面,首先要有畫面才會考慮要不要做。但我個人認為這是一個新聞訊息傳遞者的角色,而不是挖掘新聞的角色。台灣的電視新聞媒體很大的弊病就是這樣,他們只是傳遞訊息、然後包裝訊息,讓民眾被包裝後的訊息去看你節目,而不是內容吸引人。幾乎每個電視台都是看著報紙在做新聞,其實是很悲哀的。雖然也會也會有專題報導,但是就是很膚淺的專題報導,比如說泰國旅遊之類的,不是說不好,但可以再做更有意義的內容。由於受限於經費、人力等問題,這是整個電視媒體架構的問題,因為電視台太多、賺得錢少,產出的東西自然就爛。
我想要當記者的原因並不是只想待在這裏而已。很多主播記者是想要上電視,並不是想要當記者去挖新聞,而我是被記者這個職位的天性吸引,想要挖得更深。我想要在一年以內,搬去韓國,或是也不一定要局限在韓國內部,我比較希望做深度、針對故事、特定議題下去做報導。或許也可以去過中國東北,甚至如果有機會去北韓也是很好。未來最想要採訪的是脫北者,如果可以跟脫北者直接有接觸,或是採訪一些在延邊的居民、報導他們的生活情景,或是住在附近的中國人或朝鮮人怎麼看脫北者,應該會有很多故事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