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攝著新城的前進與舊城的退卻,在記錄的過程中帶著對於故鄉的情感與哀愁,而不只是單純的一張街景罷了。」遊走於各城市間,去過西藏、日本、緬甸、柬埔寨、泰國、荷蘭、比利時、法國、瑞士、塞爾維亞、美國、馬來西亞、印尼……等數個國家,當了攝影師十多年,得過國內外無數個攝影大獎,他,是被攝影師們暱稱為「馬爺」的攝影藝術家,馬立群。
他出生於台中市南屯區的干城六村,眷村的環境,左鄰右舍都很熱絡,談起起小時候印象深刻的時光,「眷村跟一般房子不太一樣,那時村中還有個辦公室,大家會拿著糧券一起去領米,大家感情都很好,還有老家後面就是成功嶺,每天聽著打靶砰!砰!砰!很有趣。」他回憶著說道。比起現在疏離的城市,台中眷村就是馬立群的「老家」。
「老家」對許多人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呢?以現代人時常搬家、居無定所等,或許連所謂的「老家」都沒有,但對馬立群而言,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就是根深蒂固的所在,「一般人搬家,你知道你曾經生活在那裡,而且那地方還在,但都更最大的差別在於,拆掉後的老家,就是不在了,而且再也找不回來。」馬立群感慨地說。
他高中之後,國防部預計回收土地,於是開始了眷村拆遷計畫。攝影人用影像記錄所見所聞,馬立群從99年開始拍攝剩下的眷村建築,「我念大學時老家還在,後來到台北工作,原本拆的時候沒回去,是因為父母年紀大了,回去看他們時順便繞了繞,那時還沒開始拆,除了幾戶釘子戶不肯離開之外,其他的房子都很破舊了。」
隨著台中縣與台中市整併,馬立群拍攝的主題也從原本生長的眷村擴大到整個大台中,「生長的地方成了一片斷垣殘壁,被規劃為所謂的自治重建區,剛好那時配合台中市政府的台中攝影計畫,因為這邊是我的老家,所以我選擇了城市變化都更議題,記錄老家存在的痕跡,那是種家鄉味的時代記憶,不管是為了自己、為了老家,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爸爸。」
「我覺得都更對我來說,是有時代意義的!」馬立群如此說,「那個年代的房子聚落型的,身家背景都差不多,彼此凝聚力很強,相較於現在來說大家可能因為工作住在同個區塊,可是彼此之間其實沒有情感的成分存在,所以知道老家的房子要拆的時候,其實是很難過的。」馬立群在台中的老家很大,甚至家裡還有根電線杆,他笑著說,都更後生活環境反而變小了,這整個感覺是不一樣的!
都更計畫開始後,馬立群的老家荒廢了至少五、六年,台中現在很多區塊,像是南屯區、北區等等,也都有大部份被市地重劃,很多的老房子,三合院等也都完全消失,剩下一塊塊的土堆,而因為高鐵的關係,在周遭如中和里也開始逐步變成高鐵特區,「我想幾年後,整個地貌會完全的改變。當時一眼看到曾經生活的土地變成了停車場,我心想著,天啊!荒廢的那幾年還依稀認得,現在完全認不出來了!這是個很大的衝擊。」
當百貨公司、豪宅大樓一幢幢地蓋起,城市變遷快速地讓人必須靠著憑空想像,在同一片土地上去建構自己曾經生長的痕跡,馬立群照著一張張的影像,去記錄那逐漸消失的過程,原先這「城市邊界:台中計劃」只是馬立群想替家鄉做個紀錄,他想看看,這個逐漸消失的過程,最後會變成什麼?在這過程中,隨著過往記憶中的場景,一步步地重新看待生長的地方。
「現在看著老家原先的土地,一樣的地方、一樣的房子,卻不是自己的家了,這種感覺是很失落的。隨著時間的前進,城市面貌不停地改變,所有曾經存在的地方不斷在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陌生的城市,帶給我的是濃厚的鄉愁。」誰說,異鄉人才有鄉愁,看著自己曾經生長的土地換了全新的面貌,既熟悉又陌生,馬立群對鄉愁的解釋,那箇中滋味其實只有自己清楚。
當一個城市從興盛到沒落、從都更換了嶄新面貌後再次進入興衰的循環,「以前的都更是必要的,因為人口快速成長,但現在呢?高樓大廈一幢幢地蓋、建商炒作房價的結果,都更真的有其意義存在嗎?」不斷重劃、整地,住進來的人普遍對土地的認同感不足,對這塊土地也就沒有太深的羈絆,過度發展的結果讓城市成了遷移的中繼站,那土地對我們的意義還剩下什麼?對於都更後的台中,馬立群說:「其實家就是家!即便都更後面貌已經全然不同了,但這裡的空氣、這裡的人,還是一樣的熟悉,這就是對成長環境的依戀。」
「我想藉著這個機會,看看城市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這是個觀察的過程,當城市快速變遷,我對未來是打問號的,這不可預期,我們並不知道結果!我覺得我所做的,是拍下這城市轉變的點滴,它其實是整個大環境的縮影。」城市在變化,拿起攝影機的馬立群,從拍照、到紀錄;從工作、到回歸自己,亦是個心境轉變的過程,「可以用攝影做的事更多了!拍照不再只是單純的影像,而是表達對時間、空間的看法,這是種表達自我的方式。」因此,他用影像,記錄無法回來的過去,拍攝城市隨著時間推動的現在,亦是邀請大家,和他一起參與觀察未來的過程,我們都在這個當下,都在看著最後的演變是什麼模樣,都更不只是個議題,而是你我一同生活在城市的時代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