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離開學校進入社會,為了存活或者追求成功,我們努力、費盡心機腦力、看盡人情冷暖,使得我們只相信自己可以掌握的事物或權力。於是有人說,人到中年,就進入到一個不信神也不信魔的階段。
充滿理性的我們,看那些求神問卜的人為愚夫愚婦,對於那些虛幻的事物總覺得是神棍騙財騙色的說詞。可是,對於弘一大師李叔同的選擇,總是令我困惑。他看到了什麼?
李叔同是個狂放瀟灑的才子,能作詞譜曲能演能詩能畫,是引領時代風潮的偶像;卻在創作、教學、生活過得非常順遂之時,三十多歲,正處生命最顛峰,卻全然放下,出家當和尚;而且皈依的是戒律最嚴,苦行僧似的佛教律宗。
如果說那些科學無法理解的事物是虛幻不實的,那麼為何有那麼多大智慧的人,到了生命某一個時刻就會全然託付?他們看見了什麼?
或許這是生命最後的課題,如同作家龍應台她父親過逝後才警覺到:「有一個世界,我們肉身觸不到,肉眼看不見的世界,可能存在,不能輕忽。三四個人,開始談起自己的『親身碰觸』」的經驗,沙上有印,風中有音,光中有影,死亡至深處不無魂魄之漂泊。」
你相信奇蹟嗎?
有一個國文老師上課教到蘇東坡這我最崇拜的精神偶像時問了學生一個問題:四川眉州是蘇東坡的出生地,傳說他誕生後眉州的草木都枯萎了,因為蘇東坡的才情太大,天地間的日月光華匯聚他一身,也因為他吸進了山川草木的靈氣,等到他過世之後,眉山的草木才恢復了青綠色。
「你相信這個傳說嗎?相信的請舉手。」在驚愕中,只有少數幾位同學舉手。
老師笑著說:「天真的孩子,你們真傻。」
老師再問: 「不相信的請舉手。」絕大部分的學生都舉手,表示這個傳說太荒唐了。
結果老師搖頭嘆息:「可憐的孩子,不相信的更傻。」
是的,不相信奇蹟的人更傻!我相信奇蹟,「活著,能看,能走,一切都是奇蹟,我是用從一個奇蹟到另一個奇蹟的方式過生活。」這是天才鋼琴家魯賓斯坦說過的話。
我相信每個愛的時刻,每個慈悲心的展現,就是奇蹟。曾經擔任法國總統多年的密特朗,在他過世前一刻,問守候在他床邊的老朋友皮耶神父:「神真的存在嗎?」
皮耶神父笑著回答:「傻孩子,你怎麼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你想想過去你曾經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一個窮人,轉身之後的心情吧。就算做了如此愚笨的事,但是你的心情還是很愉快,這就是神存在的證據。」
科學、理性與靈性、信仰,彼此並不衝突。人人都需要信仰,不見得必須透過特定的教派,宗教只是保存信仰的人為機構。人活著就必須面對兩個問題,生命是怎麼回事?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然後是另一個終極問題,我的生命是怎麼回事?我活著有什麼價值?
曾經在聯合國任職的作家劉大任講過一個故事,許多年前法鼓山的聖嚴法師在美國弘法時,曾經在電視訪談中與他對談,劉大任代表無神論者侃侃而談,在節目中場休息時,師父側身對他說:「劉先生你說得很精闢很有道理,但是若世界上沒有更高的信仰存在,那這廣大的民眾該怎麼辦?」當下,劉大任一驚,體會到法師念茲在茲的是芸芸眾生,而他只想逞口舌之快。
的確,對於許多窮困或受壓迫的人而言,信仰是生命的安慰,但是對於一般生活尚稱自在富裕的人來說,信仰往往是一種機緣。但是對於如弘一大師那種有極高智慧的人來說,也許有兩種極端,一種是因為智力高,可以在現實社會活得愉快,所以不需要信仰,另外一種就是,因為智慧高所以知道自己的智慧是有限的,而去追求超越人類理解的另一個世界。
不過我認為不管境遇順遂或困苦,智慧高或低,任何人面對死亡時的恐懼是人之常情。唯有相信自己的生命即將融入更大的生命,把自己看成隸屬於一個更大的整體,才能平靜喜悅地迎接死亡的來臨。
我們常說人生是一趟旅程,任何旅行,最終總是會回家,死亡,就是我們結束這趟生命之旅的回家,就像我們將死亡說是往生,是前往另一趟生命的開始。信仰,可以讓我們有如此的相信,然後能夠在這個世界找到安身立命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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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熊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