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洲的熱帶雨林中，埋藏著令人驚豔的古代文化。它——就是馬雅文化。馬雅文化位於今日宏都拉斯、薩爾瓦多、貝里斯、瓜地馬拉，以及一部分的墨西哥。這些國家大部分是臺灣的邦交國，但是臺灣人其實對這些地方非常不瞭解。畢竟，它們遠在千里之外，無法輕易到達。 因此，馬雅文化始終脫不去神秘的面紗。臺灣人想像中的馬雅文化，與真實的馬雅文化，總有相當的差距。這些幻想，帶有一些浪漫，也參雜一些奇妙的元素，讓臺灣人對於馬雅文化的認識，與現實總有段差距。在這篇短文，我們就來簡單討論一下，馬雅文化在臺灣有什麼誤解吧！ 雅文明的大致範圍和重要遺跡。Source: uncovered history 一、殷商移民建立了馬雅文化？ 殷商移民建立馬雅文化可說是東亞限定的誤解。故事流傳的版本是，民國初年，墨西哥遭遇了一場大地震，清國官方派遣歐陽庚到墨西哥宣慰僑胞。出發之前，受到王國維、羅振玉等人囑託，希望他調查美洲是否有殷商移民。結果，據說歐陽庚在墨西哥的奇瓦瓦地區，還真的遇到一群印地安人出來「攔轎申冤」。說自己是中國人的後代，希望歐陽庚能夠回國稟報。 民國初年以後，陸陸續續還有一些業餘研究者、學院學者加入這場討論。有些討論相當深刻，有些討論則是穿鑿附會。直到今日，還是有不少人談論著這則鄉野奇談。 一般人多半認為，這段殷商移民建立馬雅文化的說法，沒有什麼價值。不過，大使認為這段故事的真正根源，在於殷商文物與中美洲文化文物之間的相似性。要如何解釋這樣的相似性，就是一個困難的問題。從時間、文物背後的思想結構等方面來看，我們中美洲文化與古代中國的殷商文化之間，不存在文化直接傳播的關係。張光直提出了亞美巫術底層、馬雅－中國連續體的說法，雖然僅限於文化上的討論，但是為我們理解這個現象提供一把鑰匙。 總結來說，這是一則誤解，也是一則有趣的學術史的議題。 二、馬雅文字至今仍是無解的天書？ 器繪圖上，正在振筆疾書的神祇。 馬雅文字可說是前哥倫布時代，西半球最繁複、也最優美的文字系統。過去幾十年，在中文出版的相關書籍、高中教科書，多半説馬雅文字至今仍然無法破解。當大使在國中、高中時代，自我鑽研馬雅文化時，也都以為馬雅文字無法破解，一直希望有天可以為破解馬雅文字盡一份心力。 沒想到，到了大學，大使終於可以接觸更多的相關資料，才發現早在 1980 年代，馬雅文字的解讀已經有突破性的進展。1990 年代，天才兒童 David Stuart 的研究，拼上了破解馬雅文字的最後一塊拼圖。至今，只要保存狀況不要太糟糕，馬雅銘文學者大致上都可以解讀其意思。 透過馬雅文字的解讀，我們更加理解古典期馬雅文化的歷史。除了考古學之外，我們開拓了另外一條理解古代馬雅文化的途徑，也才能理解到，馬雅文化遠比我們想像的複雜，也比我們想像的精彩。大使也將在日後的訂閱分享中，跟大家分享銘文記載的馬雅世界。 三、馬雅人預言 2012 年是世界末日？ 難電影《2012》電影海報。 2012 年，馬雅末日預言席捲全球，臺灣許多節目的名嘴瞬間成為馬雅文化專家，危言聳聽地説馬雅人預言2012年12月21日（或說23日）是世界末日。一時間，有人恐慌，有人買貨櫃屋跑到山上躲起來。結果，當天風和日麗，太陽照常東升西落，甚至連「天不照甲子」都沒有。 實際上，這則誤解與「馬雅曆法」息息相關。 馬雅人創造了一套極為複雜的曆法系統，這也讓許多人認為馬雅人擁有極高的天文知識，甚至説預言能力。我們創造了卓爾金曆、哈布曆、長紀年曆。在馬雅重生online中，這是你們將會遇到的三種基本曆法。 其中，長紀年曆就是2012 末日「謠言」的源頭。所謂長紀年曆，是從西元前3114年8月23日開始算起，經過一連串獨特的計數單位，結束點為 13 Baktun，也就是13個144000天。經過換算，就在西元 2012 年，12 月23日。但是，古代馬雅人到底怎樣看待那一天呢？我想這個就必須回到古馬雅的銘文來理解。 所以，第二點的馬雅文字破解，是否為我們瞭解古代馬雅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呢？ 四、馬雅人的外星人之謎？ 馬雅人與外星人錯綜複雜（？）的關係，應該是臺灣乃至世界的經典誤解。許多人總認為馬雅人有許多不可思議的文化成就，這些文化成就不是馬雅人自己可以做得到的，所以，就認為應該是有外星人的幫助，讓馬雅人可以完成這些高水準演出。 如果仔細想想，馬雅人的文化成就，當然有許多亮眼的高水準演出；不過，也沒有超出其他人類古文明可以做到的範圍。甚至多數古文明可以做得到的成就，例如金屬器、車輪等，馬雅人都沒有成就達成。如果馬雅人是一個遊戲玩家，那他的成就架應該很黯淡。也就是說，我們只看了部分，卻忘了整體呢？ 「只看部分，忘卻整體」，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也是一樣。 有些人專注在看似有外星人的馬雅文物中，最著名的案例就是帕連克（Palenque）的帕卡爾大君的石棺蓋。石棺蓋上刻畫著極為繁複的圖飾，有些好事者宣稱，這是帕卡爾大君駕駛太空梭起飛的場景，藉以影射我們馬雅人與外星人的關係。 卡爾大君棺蓋圖飾。Source: FAMSI 然而，若我們先從「整體」來考量，也就是馬雅人的宗教信仰與思想來看，這個棺蓋就會有完全不同的意義。有許多的相關文物可以證明，帕卡爾大君棺蓋上的圖飾象徵著帕卡爾大君正前往死後世界的陰間之旅。 實際上，我常常跟國高中的學生分享，這是一種邏輯思考的問題。如果，你執著在單一證據，不參考其他相關證據、甚至是反證，那麼，這絕對是不嚴謹的推論方式。或者，我們可以說這是一種偽考古學。 我想，就讓馬雅的歸馬雅，外星的歸外星吧！ 五、你知道血祭在古代馬雅扮演重要角色嗎？ 1960年代的馬雅考古學，可說是湯普森（Eric Thompson）的年代，他對馬雅文化的基本看法，很長時間都是學界對於馬雅文化的基本預設。在湯普森描繪的馬雅文化圖像裡，馬雅人是一群愛好和平的民族。我們所看到的城市，不過是禮儀中心，平時不會有民眾居住，僅有三三兩兩觀測天文的祭司住在裡面（天文宅男民族？）。而且，馬雅人沒有大規模的戰爭，也不常活人獻祭。我們在歐洲殖民者文獻的記載中，看到的馬雅活人獻祭紀錄，都是後來墨西哥中部托爾特克人帶來的影響（我們家馬雅人很乖的，都是托爾特克人帶壞他）。 湯普森的年代，是一個還沒有能力解讀大多數銘文的年代。湯姆森對於銘文解讀也相當悲觀，他認為馬雅文字僅是天文曆法的記載，沒有任何的歷史紀錄。不過，一位來自俄國的女性研究者——塔季安娜・普拉斯庫里雅科夫（Tatiana Proskouriakoff）卻開始挑戰他的看法。她在博南巴克（Bonampak）的壁畫，發現了馬雅文化血腥暴力的一面。同時，也著手研究馬雅文字的解讀方法，逐漸發現了古代馬雅文字寫成的紀年碑，不僅記載了天文現象，也記載了歷史。 roskouriakoff ，攝於1936年。Source: Penn Museum image #37401 漸漸地，我們開始推翻湯普森的諸多預設，重新瞭解古代馬雅文化的歷史與生活。然而，少數華文的書籍或是介紹性文章，有時候還是會使用一些湯普森的預設來解釋馬雅文化。例如，有些高中歷史課本會使用「禮儀中心」一詞來描述馬雅城市，卻只是將禮儀中心當成一般名詞，不知道背後的學術脈絡，類似這樣，對馬雅文化可能有一點錯誤的認知。 六、你知道馬雅人沒有神秘的消失嗎？ 如果，大家親身前往中美洲，就會發現在蓊鬱的熱帶雨林中，有著許多巨大的古代城市，這些城市早已人去樓空。雨林在千年之前，就接管了這片大地。於是，人們有了結論，馬雅文化神秘地消失了。 然而，現在還有數百萬的馬雅人生活在中美洲的熱帶雨林之中，也保留了部分祖先的文化以及習俗。如此，不就與所以「馬雅人神秘消失了」有相當大的衝突嗎？ 在這邊稍微「歷普」一下，為了研究方便，考古學家將馬雅文化分為前古典期、古典期、古典終結期、後古典期這幾個時期。 所謂「馬雅文化神秘的消失了」，坊間主要都是指古典終結期時，古典馬雅文化的衰弱。在這個時期，我們看見許多馬雅城市被遺棄，低地區（Lowlands）人口快速下降。古典期馬雅文化所使用的文字、紀年碑、神廟型態，都逐漸不再使用。至於衰弱的原因，目前馬雅學家提出相當多的說法與理論，整合出一個大致上的輪廓。雖然，我們還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地，說出馬雅文化古典期為什麼會衰弱。但是至少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正確的方向。 但是，馬雅人究竟去哪呢？ 考古學家也發現，雖然低地區的馬雅城市被遺棄。但是一群接受墨西哥中部文化的馬雅人，在今日墨西哥的猶加敦半島上，再度建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例如常常出現在歷史課本與各類書籍中的奇琴伊扎（Chichen Itza）就是在這個時期建立的大城市。 琴伊扎神廟。Source: Fcb981@Commons CC by SA 3.0 所以，馬雅人並未神秘地消失，在經歷古典期終結期的衰弱後，他們在猶加敦半島上重起爐灶，馬雅文化結合了墨西哥中部的文化持續發展。一直到西班牙人抵達美洲，征服者進入了馬雅地區，摧毀了後古典期的馬雅文化。 七、你知道馬雅人與阿茲特克人，沒有錯認西班牙人是羽蛇神嗎？ 相信眾多的七年級生，一定對遊戲《世紀帝國II》裡，蒙特蘇馬戰役的羽蛇神故事印象深刻。很多人也相信，在「槍砲、病菌與鋼鐵」之外，阿茲特克人相信西班牙人是歸來的羽蛇神，也是西班牙人得以少數軍力征服強盛的阿茲特克帝國的原因。其實，我們現在沒有證據可證明阿茲特克人認為西班牙人是羽蛇神。對這個傳說，我們現在能夠追溯到的起源，都是在阿茲特克人被征服之後，西班牙征服者所撰寫的文獻。 西班牙征服者征服印加、阿茲特克、馬雅等中美洲古文明的過程，有許多相似的故事情節，且這些故事情節相當奇妙，容易讓人聯想起羽蛇神歸來的故事。既然這樣，我們要怎樣理解羽蛇神歸來的故事，以及西班牙人征服中南美洲的這些故事呢？我想，一些文化人類學以及相關案例的比較是相當必要的。透過這些比較，我想要跟大家聊聊，我們不應該將羽蛇神傳說，當作一個歷史事實來講述。應該從比較理性的角度，理解這些故事背後的意義。 以上的這些問題，大概都是在臺灣我們會接觸到的馬雅文化的誤解。就讓我們從這些誤解出發，揭開馬雅文化神秘的面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