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韓國人氣小說改編的戲劇《雲畫的月光》,由朴寶劍、金裕貞飾演頑皮的世子李韺(이영)、女扮男裝的逆賊之女洪樂溫(홍라온) 。逆賊之女誤打誤撞,以宦官身分進入宮中,與世子產生不凡情誼。但這並不只是一齣單純的愛情喜劇,在世子的身上,我們能見到打破禁忌的自由,以及世俗眼光的愚昧。 此外,值得深思的還有君王與百姓的關係,君王的光芒源於何方? 《雲畫的月光》月指的是「君王」,雲指的是「百姓」。故事可自世子的母親說起,她不像普遍的嬪妃那樣嬌貴總是享受著雨中赤腳漫舞的狂喜,從小世子從母親身上學到近似於「禁忌」的行為,在步入雨中的躊躇中,世子明白他與別人沒有不同,同是血肉之軀,同樣應該擁有自由與尊重他人之心。然而,深諳此道的世子,與普遍價值觀──世子就要有世子的樣子。相悖離。在喪母後,他成為宮中輕浮的象徵,有著他人難以明白的性格。 這場戲中,女裝的樂溫因故登場表演,但世子李韺並不知情,更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竟是日日在身邊守候的宦官。樂溫的表演深深打動李韺,踢水的舞步令李韺憶起當年與母親的種種回憶,那恣意漫舞的雨天,無千萬雙眼睛注視,李韺可以順心享受自由。 母親逝世後,李韺受到各界目光的期待,眾人盼望他成為舉止合宜、符合普世價值觀的世子。然而,樂溫的出現喚起他如孩童般無邪且正當的心,不追隨世俗腳步將百姓視為卑下,反將百姓們視為國家中最可貴的存在,對任何一位皆不願辜負與欺壓。 在劇中的社會氛圍下,世子的醒悟是危險的,他必須對抗的已非權勢誘惑,而是宮中他人的看法。稱起義者為「逆賊」極盡全力討伐、處刑,或是軟禁宮女只為使其腹中的孩子能假扮為皇位繼承者‧‧‧‧‧‧宮中、宮外,權力濫用的狀況屢見不鮮,身在這樣的時局中,世子要獨濯清漣不妖並非易事。 然而劇中許多小人物的登場,持續給予李韺堅持初心的動力。 此時的當權者,即是李韺的父親──朝鮮純祖(金承洙飾演),但父親與世子最大的不同在於,父親無法有效解決宮中權力鬥爭的現況,相較之下是懦弱的君王,在臣子的操縱之下無力改善時局。在第五集當中,天燈冉冉上升,映在朝鮮純祖眼中,見到的是人民祈求溫飽的微小心願,全是想與上位者說的話。但這些願望,卻不是上位者能給予幫助、實現的。 同時,在人潮當中的李韺遇見了販賣天燈的小女孩,他們展開以下對話── 李韺:「妳的願望是什麼呢?」 女孩:「想見見君王,拜託他將朝鮮變成更好的國家。」 李韺:「怎樣的國家是好的國家呢?」 女孩:「最惦記百姓的君王會知道的。」 李韺必定沒想到,再次遇見這位小女孩,竟是因為她犯下「污辱皇室」的重罪。在小女孩的手推車上發現與逆賊有關的傳單,同時宮中發生御膳遭人下毒的事件,皇室成員皆大聲斥責、要求處刑。 父親推測,孩子是障眼法,誰知道孩子身後還會有多少逆賊? 李韺反對:「也許只是為了一顆冷飯糰才做的,果腹的代價,怎能視為共同逆謀?」 世子心中的想法不同於「擔心逆賊勢力強大後,將推翻皇室」的思考,他擔心的是年幼的孩子怎麼能承受得起那樣的極刑?他猶記那天小女孩的願望、他惦記著百姓。 此外,給予李韺動力與思想的還有茶山先生,劇中設定即是歷史上為眾人熟知的丁若鏞(정약용)。李韺曾希望茶山先生能輔佐他,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希望茶山先生有「不會扭曲事實」的韌勁、「不被迷惑」的嫻熟。李韺的虛心求教與待人處世的原則,與以下魏徵的〈諫太宗十思疏〉有所連通。 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想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 ──魏徵〈諫太宗十思疏〉 主動要求鞭策與指導的世子,不像其他皇室成員看來那樣桀驁不馴,在觀眾與百姓的眼裡,他是多麼努力想成為一名適任的君王,努力讓自己充實,進而成為更好的人。 可李韺是從何時開始意識到自己該成為什麼樣的君王?這便要再次提起他的母親。 小時候,李韺曾問母親:「母后希望我成為怎樣的君王呢?」母親說 :「我希望,世子是個獨具慧眼且明察秋毫的君王,因為位居高處久了,便會看不見底層的人們。還希望,世子能耳聰目明,不聽信片面之詞。」李韺再次確認 :「您是希望我不分貴賤地照看百姓、聽取臣子的聲音,分辨所言為阿諛或忠言嗎?」 而母親說── 「請將一名名百姓,當作世子唯一的百姓那樣,守護他們。」 世子與母親約定,成為珍愛百姓的君王。於是逆賊事件的主謀者洪景來(即是樂溫的父親),被捉捕入獄時,世子前往牢中與他對話,與之探討逆賊謀反的中心思想:為何希望能由民眾推選君王?被民眾推選出來的,豈不是又成為另一種「傀儡政權」嗎?要如何讓百姓推選出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君王? 我們想要的,不單是「為了百姓」的政治,而是「以百姓為出發點」的政治。百姓推舉的君王,會認為自己和百姓是一樣的,都是人。夢想著人能成為人,真是可笑! ──洪景來 即如樂溫父親所言,謀反的目的僅是為了能擁有一位替人民著想的君王,站在同樣的高度、體恤、諒解、援助。希望著同是血肉之軀的君王,能看見民間疾苦,並著手改善,但洪景來卻因此面臨無盡的通緝與拷問,更令女兒必須過著女扮男裝、隱姓埋名的人生。 李韺再次追問:為何認為除去君王是唯一辦法呢? 因為沒有任何一位君王願意拋下王位。你與我、兩班與白丁、女人與男人、逆黨的子嗣與君王的後裔。當上君王後,能容許這些關係同等嗎? ──洪景來 但李韺認為,不需喋血山河,只要是珍惜百姓的君王,即便是世襲的,也不會將百姓視為低下的畜牲一般,而是會像從前他與母親約定的那樣:「將一名名百姓,當作世子唯一的百姓那樣,守護他們。」即便是面對著可能威脅到自己地位的「逆賊」,李韺依然能夠理性地溝通,交換著彼此對理想世界的願景,並承諾將致力於讓雙方的腳步、方向能妥善配合。 在旁人看來,出生即為世子,可說是再幸運不過的事,但要成為真正適宜的皇位繼承者,是件責任重大且難以負擔的註定,必須篤定初心不被動搖,更要抵擋世俗力量的脅迫,必須奮力成為更好的人,才能擔起守護百姓的職責。 是故明乎為君之職分,則唐虞之世,人人能讓;許由、務光非絕塵也。 ──黃宗羲〈原君〉 故事的最後,深諳君王職分的李韺並未因此退縮,他成為一國之君,付出己力創造嶄新的國家。從荊棘中走來的他,帶著可貴的堅強,經歷宮中的算計、嫉妒、世故,他並未同流合汙,儘管滿身是傷卻仍不懈地走向著正確的道路。 藉由李韺的人生,我們得以檢視自己的心態,當我們位居高處,是否還能如李韺一般堅守信念?也許面對權力與財富的誘惑,人們不知不覺中將放棄初衷,浪費自己位居高位的力量。這將是我們不停進步、向上攀爬的人生中,必須時時掛心的課題。 而當我們面對世界排山倒海而來的反對時,又能否如李韺一般,不斷充實自我、嘗試溝通、推翻不當權勢呢?又或是將如李韺的父親那樣,懦弱地無所作為,看著世界逐漸崩塌?不該輕視自己的力量、小看自己的努力,但在改變世界之前,我們得先改變自己,讓自己成長至足以接受挑戰、化解難關,我們就能如李韺一樣,創造他與百姓心裡,共同理想的世界。 最後一集,李韺穿上紅色的皇服,走向王位,身旁已不復見當時阿諛奉承、進讒言的臣子,而是劇中默默付出的小人物們,一路上是他們給予李韺力量,陪伴他、指引他。此時的李韺,實現了與母親當年的約定,未因世俗紛擾失去對人的信任與關愛,他選擇溝通,但非一味聽信對方之詞,而是自我思考後再做出決策。是多麼難得。 不過,李韺沒有坐上王位── 往後我都會如此。百姓與寡人之間的高低,與他們間的距離‧‧‧‧‧‧從這裡開始,我會希望百姓知道我想更靠近他們一步的真心。 雲畫的月光,君王因百姓而耀眼,是由雲畫出的月光,沒有太陽那樣炙熱、激烈的光芒,但卻是黑夜中不可或缺的陪伴。挨餓受凍的光景不再,因為有那樣皎潔、溫柔的月光照亮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