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算是一個勤快的主婦,該做的事情常常稀里糊塗地忘了做,但有一件事,每天晚上睡覺前是一定要做的,那就是把家裏每個人第二天要帶在身上的手絹預備好,叠得四四方方的放在小筐裏,他們會在出門的時候拿走自己的那一塊。
不知道日本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使用手絹的,粗略一算,不會早於我們漢樂府裏面的「阿女默無聲,手巾掩口啼」,哭的時候如果事先沒有準備,拿來拭淚的就是手絹了,那時候叫「巾」,「巾」在古代也做帽子一解,所以就有人説(那人是愛薔)可能在有鼻涕眼淚一起流的時候,過去的人就把包頭的「巾」拿下來用吧。
我媽説,她小的時候上幼兒園是帶手絹的,把手絹係在左側的大衣襟上方,後來在梅艷芳的《胭脂扣》裏的旗袍左大襟上也挂了一塊,那個年代,有些東西還在呢。後來我家孩子開始上幼兒園的時候,才瞭然,原來日本的幼兒園的孩子們,在左側肩下方那兒都挂一條手絹,是用別針別上的,是特別設計的安全別針。
我媽那時候上的是日本人的幼兒園,每次來日本小住,與左鄰右舍的歐巴桑們喝茶時,老媽都表演一下她會唱的日本童謠,當然是用日語,所以,老媽的一些生活習慣還一直保留著,比如帶手絹,像我媽那個年紀的人,也算是少見,遺憾的是,大概因爲環境的緣故吧,我小的時候並沒有養成這一個良好的生活細節。
在我的記憶裏,姥姥是用手絹的,很平常的一小塊布頭,用綫細細地碼上邊兒,姥姥的手裏總是攥著它。姥姥是滿洲族人,京劇上看電影裏看他們都是拿著一塊帕子,除了用來行禮,下剩的自然是實用了的。可惜沒人來查查旗人是什麽時候開始用手絹的呢。
那時候,我一直渴望著能有一塊手絹。至少,在某種場合能夠掩飾一下自己的情緒,就像日本的芥川龍之介寫的那個短篇小説《手巾》譯成中文就是《手絹》裏寫的那樣。
日本人是用手絹的,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職業場合,每人兜裏或手包裏都有一塊,講究點的女人,還會帶兩塊,一塊小毛巾樣的,還有一塊漂亮的撒上香水的有點裝飾性的。而且,手絹的選擇也有很多的講究,譬如在春天的時候若是拿一塊帶紅葉的紅蜻蜓的等模樣的,就會被一些人不動聲色地在心裏嘲笑;最最忌諱的是,在參加葬禮的場合是一定不要帶有顔色的手絹,是一定要帶白色或黑色的。日本有一個高倉健的年代,那時候黃手帕賣得好,相信你也看過吧《幸福的黃手帕》吧。
一般人家的女孩,通常是要學和服或者華道茶道什麽的,在那裏就會慢慢被熏陶出生活當中的細節怎樣與季節感完美結合的教養,當然,如果嫌這些麻煩,不把它們當作樂趣來做的話,還有四季可用的各種設計供選擇,衹要帶了手絹,不在意這些也是有的。
我是喜歡津津樂道細節的女人,一旦發現了這方手絹天地,就一下子沉溺于此,樂不往返了。從一開始沒有計劃瘋狂土豪購的狀態,到目前的有序整理,當真應了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那句話。
眼看著就要春天了,拿出櫻花的,郁金香花樣的,玉蘭花樣的等等粉色系淡綠色系的和春天相關的那些預備著,博奧的也由凝重的變換一下帶格子狀的亮麗色彩的,卡奧理倒是不用我多慮,她喜歡吉普力的,自己每天換著樣地挑選呢。我的小毛巾那種也是選吉普力的,看起來很少女,可是另一塊必須是應季而質地優良的那種,方方正正香噴噴地放在我的手包裏,至於什麽時候拿出來得瑟呢,有時倒也忘了。
其實,日本在體貼人上的細緻做得很極緻的,公共場所自是不用提,就算是無人的公園厠所裏,也會整整齊齊地放著几卷手紙,洗手的地方都有自動烘手機,街上也到處都有送小包紙巾的,如果不帶手絹也絲毫不尷尬的,可是,手絹還是這樣地占據著教養中的一個重要標志。
這,也是我最喜歡的。
小時候玩的最多的游戲就是丟手絹,想想就溫馨,衹是一想細節,我們通常用的不是手絹呢,是誰的帽子呀手套呀什麽的。那個年代,我們的手絹是隨著什麽真的丟了。據説現在國内用紙巾的很多,用手絹的到不常見,不過,慢慢來慢慢來,就會有那麽一天,手絹也會風行起來了的。想到這裏,就想開一家小店鋪,專門賣手絹呢,不過,也衹能想想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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