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捨命(五)

然而，隨著出版社銷售量的下滑，我知道好日子不多了。以往暢銷的【自在】【如意】系列庫存越來越多，比較冷門的【糞土】系列根本就賣不出去了。

唯一還有讀者的是這本雜誌的【安打人生】專欄以及【熟齡】系列，講白了就是騙那些逐漸老化，沒有父母跟小孩要負擔單身貴族的錢。然而，這個市場也逐漸萎縮了。

雖然經濟不景氣對於這些有車有房有穩定收入的中產階級衝擊最小，然而一旦退休了，她們立刻就要面臨舒適圈崩解的問題。

我因為曾經待業一整年沒有收入，非常明白那種坐吃山空沒有安全感的恐懼。台灣的社會福利都是的騙人的，最多能讓一個人活著死不了，卻無法確保一個人的生活品質。然而自立救濟根本就不可能。

試問，一個已經60歲曾經在科技業工作的高階女主管，就算願意去當打掃大樓的歐巴桑，有人敢用她嗎？

而且如果沒有生小孩，誰來奉養妳？就算生了，現在小孩這麼自私，工作又難找，他自己都自顧不暇了，怎麼照顧妳？所以這幾年大家才會一直擔憂長照議題。

不過我自己倒是看開了。打從跟我前女友分手之後，我的心就死了，日子過一天算一天，反正一個自了漢，活的下去就好了。只是上帝對我還不錯，沾了已故的老師的光，讓我可以多過幾年快活的日子。與其煩惱明天的事，不如好好地享受今天。

所以這幾年除了周旋在貴婦之間，我也認真讀了很多學生時代沒有好好念完的閒書，比如『戰爭與和平』，『理性與感性』，『飄』，『百年孤寂』，『米德爾馬契』這些經典的文學著作。

雖然越讀越覺得自己寫這些暢銷書是下三濫的垃圾，但是要拐那些貴婦女文青還蠻有用的。就跟我在學生時代一樣，台灣人根本沒有深度閱讀的習慣，就算是那些大作家也只是拿一些看起來很嚇人的國外作家的金句來唬人而已。

不過我後來發現女生的感受力還是比較強的，他們通常比男生有品味。我曾經跟一個女作家從米蘭昆德拉聊到羅蘭。巴特，她非常開心，因為她身邊從來沒有遇過有自己獨到見解的讀者，覺得我是她的知音。

但我覺得那其實也沒什麼，

講白了我身旁的男生都沒有人願意把女生當成一本書好好閱讀。其實，如果不是遇到我那個有品味的前女友，我也不過是一個會唬人不學無術的嘴砲王而已。由於在社會地位上我比不上她，我心裡想至少在文化底子上不可以輸給她，我才開始用心的閱讀，一旦用心閱讀之後，我就發現自己讀到了很多以前自己沒有讀出來的東西，雖然，我永遠沒有辦法再跟她分享了。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當我跟那個鋼琴家聊到我覺得巴哈的音樂其實少了浪漫主義應有的元素的時候，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其實我沒有真的那麼懂古典樂，只是一個有讀過書又會唬爛，跟一個完全沒有讀書只會唬爛的人，那個差距是非常大的。

於是我只跟她吃過三次飯，她就離不開我了。但有了前女友的經驗，我也跟她約法三章：我跟她的戀情僅限於精神，無關乎肉體，而且要見面一定要低調，尊重對方的時間。也許她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對象吧？很快她也欣然同意了。

有件事我還蠻得意的，也許是自己當過記者的關係，我跟她偷情到現在，還沒有被狗仔隊發現過，而且因為我沒有跟對方上床，狗仔想找也找不找證據。

我覺得這大概是一直都栽在小人手裡的我，活到現在做過最有智慧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