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海街同居誌II:玖

2019/04/11閱讀時間約 32 分鐘
【同居心得九】★在輕熟女的生日派對上幫忙帶小孩
因為得處理公事,二藍很快地也出門了。聽說他們公司預計在遊輪上辦相親派對,而遊輪卻遲到了。他要我等候他們公司的簡訊通知再去南灣搭船,說要讓我吃船上的豪華派對餐。原本興趣缺缺的我,想到無限供應的義大利麵、碳烤肋排和,也立刻答應。
我丟開預計要用來果腹的泡麵,乖乖地翻找出正式一點的衣服。
「阿晴,晚點見囉,我很期待看到阿晴穿著洋裝美美的模樣唷!」方才的二藍眼神閃亮亮的,真不想讓他失望。
「不過,我……我本來就很常穿洋裝呀!」在怪奇海街的每一天,我幾乎都是休閒式的小洋裝搭帆布鞋,再梳上丸子髮髻。或許,二藍大概是期盼我變身為禮服美少女吧!
平常走的是小清新的鄰家風格,如今卻要穿上稍顯隆重的深藍色蕾絲洋裝,自己都害臊起來。「好!那我要穿個方便大吃的寬鬆洋裝……是說,有這種洋裝嗎?啊,這個腰也車太緊了,一定馬上爆開……」
就在我準備變身之際,廚房中那個鮮少大響的無線電電台訊號,突然發出了通知音。
「誰?」
訊號不良,仍舊如上次使用般。我氣餒地重複著問句,總算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是順風耳啊!附近有沒有人?接一下吧!」
「我是阿晴!」
順風耳重重嘆了口氣,尖聲埋怨道。「唉……是妳啊,本來還想找個有用的小神或妖怪幫忙的。可惜是七夕,大家都很忙啊!」
「有人接就偷笑了,哩嗯堂嫌!」我用台語罵道。
「好啦好啦,事態緊急,我就直說吧!」順風耳吸了口氣,連珠砲地說道:「又有小孩集體消失了!媽祖娘娘還在台灣海峽巡視沒回來,二藍現在又還在弄那個蠢遊輪派對,大白和濛濛聯絡不上,我完全沒人手啊!總之,阿晴妳也給我來幫忙!」經過一連串的碎碎唸之後,順風耳總算說出原意。
「那我要怎麼幫忙呢?我只是個人類啊!」我沒心情酸順風耳,不過,我對毫無特異功能的自己,倒也沒多少信心。
順風耳的笑聲被雜訊切得斷斷續續的。「我需要一個只有人類才能呼叫出來的幫手!」
「哦!那我倒可以幫忙!」我笑了。「不過,竟然有神是順風耳叫不動的?」順風耳有著好耳力,應該對對方的位置瞭若指掌,憑他一介神官,又是媽祖的得力助手,除了愛神隱的外國女神八寶公主之外,有誰叫不動?
「因為她們現在正在忙啊!今天是她們的生日呢,大家都在忙著替她們慶祝,我可以聽到她們在嘻笑的聲音,不過人走不開啊……」誰會在七夕生日呢?今天是什麼神祇的誕辰嗎?順風耳用的還是「她們」。
「聽好了,阿晴,為了吸引她們的注意力,妳必須要唱出台灣金曲!對著電台唱,讓她們都聽到。」
「啊?」這什麼奇怪的要求,我臉綠了一半。「要我唱歌?還指定『台灣金曲』?請問『金曲』的定義到底是啥?況且……你要找的人真的有在聽這個頻道嗎?」我望著無線電,激動得口水都快噴出來了。
「她們有在聽的啦,應該啦。」
好吧,為了展現我的努力,該是一展歌喉的時候了。我阿晴喜歡亞瑟小子、艾莉西亞凱斯的國外節奏藍調情歌,不過對台灣童謠……倒真的有那麼點陌生。
「嚕邊一顆……榕樹嗚下……是我懷念滴……」一開始的確有點尷尬,但一想到有神仙正在恆春某處聽著我的歌聲,全身也不禁緊繃起來。
我極盡認真地詮釋著爸爸生前最愛的台灣金曲,順風耳這壞小子,卻在電台一端憋著笑,就算電波信號再怎麼差,我也感覺得到他的蔑視。
「順風耳,我非常認真地在作祢交代的事,祢別在那邊嘻皮笑臉的!」我是真的生氣了。
「不、不……阿晴,對不起嘛!」順風耳有些慌亂地解釋道:「妳唱得很好,麻煩再多唱一些,越老的歌,越好,最好也唱點台語歌!」
「真的嗎?」我真是好說話,這次竟然還唱了一首陳雷的「歡喜就好」。
「阿晴,妳這麼拼命……真的讓我很感動。」順風耳聽起來一點也不感動,二藍的男公關辭令都比他敬業多了。「現在,妳可以唱點童謠嗎?我保證,這是最後一首了。」
「童謠喔……」我認真地回想,天真地拔起稚嫩的高音。「白鷺鷥--車糞箕,車到溪仔墘--」
「哇,好可愛的聲音啊!」電台突然出現了一個我從未聽過的悅耳聲音。不,是好幾個夢幻清甜的聲音,聽起來現場人聲鼎沸,一群女的大姊姊正在笑鬧著。
我被這美如黃鶯的聲音給震懾住了,害羞地愣在廚房的無線電前。
「是誰呀?妳想來加入我們的派對嗎?」聲音繼續問著。
「哈囉!妳們終於聽到了啊?」順風耳喜孜孜地接腔。「我馬上就派這歌聲的主人去找妳們!妳們現在在哪?應該是在恆春西南邊吧?」
奇怪的是,曼妙聲音的主人彷彿完全沒聽到順風耳的問句,只是一再地問著我。「哈囉!妳來找我們派對好不好?今天是我們的生日,我們會玩得很瘋唷!」
「快答應她們,阿晴!」一聽到順風耳的命令,我立刻結結巴巴地接腔。
「哦哦!好……我現在就過去找妳們,請問妳們在哪裡?」
「在恆春萬里,等妳喔!」

※※
萬里位於恆春的西南方,離我們的琦濱老街不遠,卻不太順路。我正想著要怎麼去萬里時,一團雲氣湧到了廚房窗邊。
金光漫舞,廚房的空間頓時像是落日中的海浪般,泛起美麗的光芒。
抬起手臂擋光時,我這才發現廚房窗外停著順風耳的衝浪板。他雙手插腰,笑道:「還不快上來?」
「真沒想到你會來接我!啊啊啊,等等!」我滑了一跤,還以為自己會直接在自家樓下摔成肉餅,沒想到耳畔晃過一絲雲朵,身體早已在順風耳的衝浪板上,飛向晴空的一角。
「沒時間等了,要不是今天七娘媽誕辰,耳邊雜聲不斷,只聽得見人類的聲音,我才不會讓妳在那邊唱歌幫我找人咧!眾神在自己誕辰時,因為人類到處都在幫忙自己做生日,除非當面溝通,否則祂們都是只能聽見人類的呼喚的。」
「等等……你說……七娘媽?」我腦海中的回憶一瞬間湧了上來。記得小時候,阿嬤總會扶著我的小手拿香拜拜,在家中設案祭拜。
「七娘媽,請保佑我平安長大,來,阿晴,跟阿嬤唸一遍。」還記得阿嬤粗糙溫暖的大手握住我,虔誠地教導我唸出禱詞。
原來順風耳要帶我去見的七娘媽,是專門守護孩子們的一群美麗女神。由年紀最小的織女與她的姊姊們組成,是天庭的七仙女。
而七夕,不但是織女與牛郎相會的日子,背後更有著七仙女生日的紀念意義。更有一種說法,仙女們是趁生日慶祝、面子特別大時,替牛郎求情,搭起鵲橋讓小倆口能幸福相見。七夕時的鵲橋相會,永遠是每年老么織女最棒的生日禮物。
聽順風耳解釋,我才知道,原來恆春萬里桐有著一所名為「七超寺」的廟宇,正是供奉七娘媽而建。每年在中午過後,七超寺都會舉辦慶典,想必七娘媽也是跟著出巡,走到了順風耳所查不到的大街小巷,一時間又無法用電台找到人,才想到有我能幫忙。
「沒想到,順風耳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呀。」我毫無惡意地說。
「哼,少囉唆,每個神差都有自己的侷限之處啊!就像妳們的人類社會,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大家互相幫助,才顯得可貴。」
雖然一向對順風耳的言論頗有微詞,但我卻打從心底喜歡他的這番話。就像這個小小的寶島台灣,從古至今經過了許多歷史血淚,不同族群卻在互相學習與幫助中,活了下來。也因此,我在怪奇海街的一角,才能過著這麼熱鬧有趣的日子……
不不,現在可不是感嘆的時候呀!順風耳方才說,又有一批小孩失蹤了,我們得趕快跟派對中的七娘媽解釋清楚,快去救人才行!
鞭炮聲隆隆,鑼鼓喧天,原本歡鬧的氣氛,卻因為高分貝而害得順風耳不禁摀起耳朵。難得看到他這麼痛苦的神情,我不由得也心疼起來。烈日當空,午後的七娘媽出巡繞境滿佈人潮,家家戶戶在門外設置的小香案,上頭擺滿香甜的軟粿、麻油雞、恆春特產雞冠花,象徵營養滋補、多子多孫。還有居民在香案上擺了鏡子、水果、香水、針線等女性化的用品,一方面討七娘媽開心,一方面也期許孩子平安長大、長高長好。家家戶戶在路邊排排站,更有祖孫相偕出來看七娘媽的。不過,我找了老半天,就是沒看到七娘媽。
我不免有些急了,照理來說,應該會是一群風姿綽約的大嬸阿婆吧。
「阿晴,怎麼往街上找啊?看天上吧!唉……我的耳朵……」順風耳顯然被鞭炮聲給轟得六神無主,幾乎是趴在白金色的衝浪板上。
「啊!那是她們嗎?」
與其說「七娘媽」是我心目中所想的嬸婆幫,不如說是一群美麗的御姐們。要是在街上看到,或許還以為是哪個經紀公司帶名模來走秀了呢!
為首的黑色短髮美女,穿著凹凸有緻的OL窄裙,後頭則是打扮嬉皮、額頭上綁著細長皮繩的民俗風長裙女孩。仔細一看,後頭還有裹在亮片緊身洋裝中的褐髮混血妝容正妹,還有雪紡紗裙擺飄逸的清甜鄰家女孩、煙燻妝容的黑色禮服高個美女!
不,這還沒完,最後方有兩位臀碰臀、跳著貼舞的女性,一個穿著水鑽紗裙,另一個則是披著運動外套與網球裙的俏麗馬尾女孩。
各形各色的美麗輕熟女們,一字排開!她們踩在一道道七彩織錦上,織錦上以美麗的圖騰刺著仙鶴、飛鳳與麒麟,活脫脫地在空中隨風擺蕩。
七娘媽優雅地踏在不斷翻飛的錦緞飛毯上。她們發出黃鶯般的笑聲哼著歌,正愉快地隨著底下的鑼鼓樂音擺動,像在虹色海浪中跳舞。
「實在……太耀眼了。」我感覺胸口一熱,面對美女七人眾,一時間竟失了聲,口乾舌燥起來。要不是事態緊急,很可能就這麼喪失語言能力了。
「啊……我,」我努力撐開沙啞的嗓子,憑直覺呼叫道。「請……幫幫我們!」
七娘媽全都回過頭來,一時間,七雙美麗的眼眸盯著我與順風耳看,她們很快就乘著飛天織錦靠近。
「哦?小順仔?」為首穿著白襯衫配黑窄裙的幹練御姐,用帶著傲氣的悅耳聲音如此喚著順風耳。「這不是小順仔嗎?真沒用,虧你還是媽祖娘娘的神差呢。」
「抱、抱歉,七大姐……我,頭痛又耳鳴。」
「真是可憐的小東西。」煙燻妝的電眼黑色禮服美女翩翩走來,嘆了口氣。「每到祭典你就不舒服啊?來,給二姐看看吧!」
「沒……沒時間了,有孩子,孩子不見了!」我慌慌張張地陳情道,把最近孩子們失蹤又失憶的事情說了一遍,差點沒咬到舌頭。
「唉,忙著開生日派對,被眾人的祝禱和慶祝給盲目了雙眼,根本沒料到出了這等大事,我們還真是失職……」了解事情原委後,穿著運動外套與白色短裙的馬尾仙女嘆了口氣。
「姊妹們,走囉!快去把孩子們找回來!」穿著OL套裝的大姐袖子一揮,躍至錦緞最上方。一次多了七個人力,而且還是專門守護孩子的七娘媽,肯定別有一番能耐,我和順風耳都稍微放心,緊跟在不斷湧動如波胖的空中錦緞後方,離開巡街的鑼鼓陣。
「找找看妖氣最旺的地方在哪?」二姐與大姐俯瞰著市區,一票女孩們也轉頭張望著。此時,個頭最嬌小、穿戴著民族風長裙的中分黑髮女孩拿出一把裝飾著寶石的木製雕花古鏡,往地表照去。
她綁著皮繩與珠鍊的手腕輕輕轉動,適時變換角度,古鏡便射下微光,穿過了薄薄的雲氣,照向底下的房屋建築。
「大家專心點,快找。」此時,大姐則從白襯衫口袋中拿出黑色粗框眼鏡,犀利地掃視著四周。
「這是……」我偷偷問著才剛從耳鳴頭痛中恢復過來的順風耳。
「聽過照妖鏡嗎?她們在找妖氣。好歹也是七仙女,一點小妖小怪奈何不了我們。」順風耳不拿自己誇口,而是對七仙女們報以信任的淺笑。
突然間,郊區的樹陰深處,反射出了一道微光,直指鏡心。
照妖鏡有反應了。
「妳們快看!」民族風女孩指著光源。「那處山路上去,是香料房。」
「嗯,我記得前陣子香料房老闆突然回鄉找親戚,這裡就空下來了。現在那裡應該沒有住人才對。」穿著白色運動短裙的仙女回答道。
仙女們奔馳在空中的錦緞上,一陣七彩的光芒翻攪如瀑布,我和順風耳也向郊區的街道衝去。
七娘家帶頭,直奔民宅。香料行的老闆大概走得倉促,裡頭簡直是凌亂不堪,重要的生活用品與家具全沒帶走,不是倒在地上,便是歪歪斜斜地靠著牆。昏暗的環境中,七仙女走在最前方,一群人在寂靜中警戒著。
香料行的空間不小,簡直像個立滿方格抽屜的倉庫。更令人驚訝的是,所有的抽屜中幾乎都仍擺著香料,地面的桶子中也散放著黑木耳、金針等乾性食材,顯示出老闆當初真的走得很匆忙。
「喂,你這個男孩子,竟然躲在一群姊姊後面。」我不耐煩地推著順風耳。
「噓,不要打擾我探聽好嗎?」順風耳壓低聲音說:「房子深處有很多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聽起來的確是一群小孩,不過……」
順風耳還在細細分辨,突然間,內室的門轟然打開。一群孩子哭哭啼啼地跑出來。
「天啊,你們沒事吧?」看到這群哭得淅哩嘩啦的小可憐,任何人都會於心不忍,我衝上前抱住一個哭得雙眼佈滿血絲的小女孩,就在這瞬間,七仙女的大姐揚起窄裙下的腿,一腳就把小女孩踢上天花板。
「啊啊啊!祢……」我嚇傻了,眼前的仙女們怎麼了?全都露出凶惡的表情,狠狠地抓住要逃跑的小孩們,不讓他們衝出房外。
才回頭,便看見穿著黑色禮服的仙女一拳打向某個小男孩的臉,當場血濺三尺,也有仙女粗暴地拉住小孩的耳朵,簡直要把他的頭轉下來似的。
「怎麼會這樣?」驚嚇之餘,眼前怵目驚心,只見仙女們一個個都在揮汗打小孩……天啊,七娘媽不是應該保護孩子的嗎?
「小順仔,去守著門,一個都別放掉,七妹、六妹,搜查房子內部!」仙女二姐發號施令。我回過頭,正巧與一個小孩對上眼,霎那間,身體像是被什麼侵入似的,突然間惶恐了起來,卻動彈不得。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給我滾!」順風耳狠狠地用衝浪板將那個小孩從我身邊打開。「阿晴,別看她們的眼睛啊!妳還不明白嗎?這些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們是山怪啊!」
「山怪?」我想起在森林裡遇到的黃雨衣山怪,餘悸猶存地撫著發冷的身體。
此時,孩子們原本黝黑正常的眼睛,一顆顆都亮起血紅色,從牆角、門邊,甚至是屋樑上……
他們包圍了我們。山怪的赤紅眼睛,溼潤又充滿殺氣,像是要滴出鮮血。
「這群狡猾的傢伙,變成小孩的外貌,想魚目混珠逃出去……」仙女大姐叫道。山怪們知道自己的詭計被識破了,為了維持戰鬥用的精力,便一一現出原形。他們焦黑色的難聞軀幹上佈滿長毛,像猿猴般微微馱著背,在角落裡發出尖細的躁動吼叫。
「這些山怪還不是普通的山怪,是玉山主峰的黃色雨衣山怪……」穿著運動服外套的仙女也認了出來。
「弱點呢?」二姐問。
七仙女中,沒有人知道,畢竟這並不是出現在她們熟悉地域的妖怪。
在漆黑的倉庫中,雙方對峙著。七仙女擺出半圓形的陣型,一陣旋風像野獸般甦醒,推動著她們腳邊的巨幅織錦。轉眼間,它彷彿巨蟒般暴衝,排山倒海地掀倒倉庫中的抽屜,砸向山怪。
來不及逃走的山怪們,立刻被七彩織錦捲向中間。
「選在這個人人替我們祈福加持的誕辰日,實在是你們自己笨。」仙女大姐拉著白襯衫的領子,傲然將手一揮,山怪們瞬間被困在毯子中,撞向天花板。
他們發出猴群般哀號的淒厲嘶嘶聲。
「說,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夏季的墾丁,人多,來這裡,就有好處。」個頭特別肥大的山怪踢著手腳。
仙女二姐瞪著豔麗的眼睛,厭惡地說:「你們一定到處變成不同姿態戲弄百姓,吸取精氣,然後以黃色雨衣的姿態,回歸到陰雨的山林中休息吧!」
「你們就是愛藉由別人的回憶與心念,去模仿他們想看見的人!」老么織女也嬌聲罵道。「可恥!」
咦?這麼說來,我在下著雨的墾丁大街上所遇到的假小茜,果真是山怪變的。
天啊,我可被騙得真慘……胃底一陣發冷,我的雙腳似乎也站不住了。
「阿晴。」順風耳湊過尖尖的耳朵。「不管妳在想什麼,別繼續想下去。別讓他們控制住妳的想法。」
突如其來的悲觀,正像毒液般滲透到我的心中,我照著順風耳所說的中斷思緒。
這群山怪的力量不容小覷啊。
「快說,你們綁架孩子們要做什麼?他們現在又在哪裡?」仙女們持續逼問,因為是專門守護孩子的神祇,她們心焦的神情,彷彿失蹤的小朋友全是她們親生的孩子。
眼看就要演變成一場車輪戰,山怪們忽然集體發出尖銳的叫囂,整棟房子轟然作響,彷彿屋樑都要垮下來。
音波刺得順風耳抱頭癱軟,連七仙女也沒料到突然會引發出這種情形,原本困住山怪的織錦,也在瞬間鬆懈垮下。沒了氣力加持,巨幅布錦就像破掉的漁網般洩開。
山怪們勢如破竹,一口氣撥開七彩織錦。他們像野猴般成群衝來,跳上仙女的肩膀與胸膛。轉眼間,守在門邊的順風耳已經痛不欲生,山怪們踩過他的頭,膽大包天地從正門脫逃。
山怪們躍上屋頂,混亂軍團般傾瀉而出。在仙女的幫助下,七彩織錦將我和順風耳捲上屋頂。
「追!千萬別讓他們跑了!」七娘媽一股作氣地包抄上去,她們飛簷走壁,兵分七路躍上鄰家屋頂,衣裙飛舞,像一群展開攻勢的仙鶴。
眼看山怪就要往陰暗的山徑中鑽去,手機響了。
被我設為鈴聲的嘻哈樂拍不經意地響起,就在這一刻,山怪們回頭驚慌失措地看了我一眼。隨後,他們摀著耳朵,原本飛奔的雙腿也似乎失去力氣,只能蹣跚爬行。
屋頂上、山徑上,山怪們像是動作被凍結了般,無力地四肢著地,身體顫抖不已。
「阿晴,別接電話!繼續讓鈴聲響!」仙女大姐面露驚喜。
我瞪大眼睛,眼看來電者是小茜,八成是打來祝我七夕快樂的,沒想到我的嘻哈重拍鈴聲竟讓山怪們動彈不得,可以說是報了一箭之仇。
仙女們趕上前揪住山怪,七彩織錦飛毯轟然張開,斷住了他們的去路。我則按著手機進入音樂清單,播出拍子更重的東岸嘻哈音樂,將擴音功能開到最大聲。
大白的饒舌歌聲隨著八零年代的厚重鼓聲猛力傳出,山怪頓時像聽見什麼駭人的聲音般,頻頻後退。
「怕了吧?」順風耳才剛恢復力氣,馬上叫囂起來。「這是東岸嘻哈,很兇的喔!你們山裡從來沒有這種怪聲吧?」
山怪們抱頭鼠竄。
「現在,快回答我們的問題!」眼明手快的七仙女將一頭的碩大山怪按在地上,穿著亮片緊身洋裝的她個頭嬌小,卻像頭公牛般勇猛。
「孩子們被你們藏到哪去了?」
「先前的那群失蹤的排灣族小孩,也是你們帶走的吧?他們到底為什麼會失憶?」順風耳在山怪的頭頂上狂跳猛踹。
「記憶……是互補的,有人想得到,就會有人失去。」山怪口吐白沫地說,抖動著身體。
「也就是說,有人想奪取別人的記憶?」仙女大姐霸氣地摘掉粗框眼鏡,猛力抽打山怪。「給我說仔細點!」
「唔……」山怪虛弱地說。「有人……有人想得到孩子們的記憶……我們只負責抓孩子給她,其餘的,概不過問。」
「那孩子們現在在哪裡?」
山怪顫抖的長毛手指,比著海平面。
我放眼眺去,一艘白色的美麗遊輪正停泊在墾丁南灣,像蔚藍調酒中的一抹氣泡。
「那艘遊輪……」我焦急地對七仙女們解釋道。「那遊輪,是二藍他們公司要辦派對的船,今天傍晚出海。」
※※
「快!換衣服!我在外面等喔!」順風耳大聲地對我吼著,坐回衝浪板上。懸浮的氣流中,我踉蹌地爬進窗戶,進入二樓的客廳。客廳地板上還擺滿方才我翻亂的衣服。
七仙女們挾持著幾頭山怪,逼著牠們一同前往遊輪,準備營救小孩們。由於我是唯一的人類,身上的衣服已因稍早的追捕山怪行為而變得髒兮兮的,看起來簡直像掉到泥炭中。為了怕引人側目、又替遊輪上的營救行動添增更多變數,順風耳便決定先送我回來換套衣服。
否則,在衣裝鮮亮的相親豪華遊輪上,突然出現我這個又糗又髒的傢伙,反而礙事,萬一引發更多騷動,我也就不能發揮人類的用途,低調幫忙了。
由於事態緊急,我早已打了通電話通知遊輪上的二藍,要他與七仙女接應,找出小孩。
「好!我馬上找!現在遊客們都還在登船,晚會開始前看能不能找到,我會先在船上闢一個安置小孩的休息室,晚點再將他們送回陸上。」二藍一反往常的情緒化,可靠地回答完便掛了電話。
「我的衣服呢?」為了方便活動,喜歡穿裙子的我只能隨性套上了件牽牛花紫的小洋裝。換好衣服後,我粗暴地在臉上抹了簡單的底妝。
「阿晴,好了沒?妳換衣服加補妝,有必要用到兩分鐘嗎?」
「兩分鐘算很快了好嗎!」這傢伙,以為我就不急嗎?
此時,我發現三樓通往大白的樓梯上,有好幾個沾滿泥濘的人類腳印。
「是誰闖進大白的房間?」我怕驚動小偷或搶匪,向落地窗外等著的順風耳使了個眼色,要他從三樓陽台包抄過去。
「啊,大白……」半掩的門縫中,只見大白渾身泥污地倒在房間地板上,雙眼緊閉。
「大白!你怎麼了?」
難道是身體不舒服,所以回來休息嗎?我連忙丟開手中剛換下的衣服,跑到他身邊查看。
忽然間,我的衣服口袋掉了一串東西出來。
「啊,琉璃珠?」這琉璃珠不是我今早在八寶公主廟外看到的的東西嗎?我怎麼不記得有放在自己口袋裡呢?
「難道,它是自己跑進我口袋的?」我沒時間多想,連忙扶起大白。他衣衫不整,下半身只穿了件長褲。背部與肩膀的肌膚裸露出來,全是一道道裂開的赤紅刮紋,看樣子像是樹枝的刮傷。
我扶著大白的下巴,繼續叫喚著。
「二藍,我找不到……我找不到祖靈要我找的東西……」大白一睜眼便迷迷糊糊地說,似乎沒搞懂我是誰。
「我是阿晴,不是二藍。」我望著大白疲憊的眼睛。「你說的祖靈……」我想起他寫在筆記紙上的饒舌歌詞,看樣子我們的猜測是對的。大白的確是去做祖靈所要求他做的事情了。
「我找了很久,我找那個味道找了很久。」大白彷彿夢囈般,一向堅毅篤實的棕眼,此刻只是飄然恍惚,彷彿心智都處在一個遙遠的地方,看不到當下的房間,更看不到我。我想,他八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但是,大白嘴裡唸著的名字,卻是二藍。
「等一下,我讓你跟二藍講電話,好不好?」我撥了通電話給二藍。這策略奏效了,大白一聽到二藍熟悉而清澈的嗓音,立刻自己坐起身。
「大白,你到底怎麼了啊?不要給阿晴找麻煩好嗎?這頭笨狼,現在我這裡都十萬火急了,你還在搞昏迷。」
「祖……祖靈……這不是祢要的,也不是我要的……」
「要什麼?」我輕撫著大白的背問。「祖靈……要你做什麼你不願意的事嗎?」
大白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若有所思。「二藍,如果我能找到那個味道就好了。」
「什麼味道?」二藍嘆了口氣。「別再胡言亂語了!你這個走失兒,快點先吃飽再說!看要吃我早上買的早餐,還是你最愛的肉……」
「肉豆蔻……」大白的眼神不再懵懂如霧氣,目光轉為清亮,像是想起了什麼。
「肉豆蔻?」我愣眼望向大白。
「妳身上有這種味道。」大白定睛看著我。「這就是我在夢裡一直聞到的味道,祖靈要我找的味道。」
「啊?祖靈?因為我剛剛去了香料行的倉庫啊。咦?大白?」
轉眼間大白匆匆起身,披了件外套就又跑出家門,引擎聲呼嘯過巷口,看來大白對於尋找味道非常執著,身為一頭狼,這倒也說得通,難道他想找肉豆蔻的味道?
但找到之後,他又打算怎麼辦呢?
我束手無策,只能透過電話問二藍。
「阿晴,抱歉我現在很忙,必須掛電話了!!還得陪七娘媽去找被帶走的小孩!」身處遊輪會場的二藍聽起來焦頭爛額。
「我幫你找!遊輪還沒開船吧?」
「還沒呀!賓客們都在問是怎麼一回事,我先去處理,晚點遊輪見,妳自己小心點唷!」二藍即使再忙亂,還是記得叮嚀我。而我也快步溜下琦濱老街的階梯,往海灣的方向踩著淑女腳踏車。
我穿著牽牛花紫的小洋裝,雙腿猛踩踏板,揮汗如雨,車輪溜過充滿綠蔭的彎口,衝下陡坡,路經沙灘,好不容易趕到遊輪旁,我便報出二藍的名字上船。
遊輪是漂亮的雪白色。甲板上擺滿雅緻的銅雕餐桌椅,一群穿著得體的人胸前掛著名牌,男男女女邊享用高級自助餐邊聊天。看來,這的確是相親派對的會場。
「小姐,妳沒位置嗎?要不要過來我這坐?」馬上有一臉很好心的婚齡男性對我微笑。抬頭一看派對布幔,原來這場遊輪派對是場婚活趴,專門供未婚男女交友認識的。
「二藍那傢伙……」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連忙回答這位殷勤的男士。「不,謝謝,我不坐,我是來找人的!」
仰頭望著天空,我期望能看到今日生日壽星七娘媽的身影,她們應該也已到遊輪上找被綁走的小孩才對……
「小姐,請問,天上有什麼東西嗎?」這次是一個好奇的黑色西裝男子,因為看到我頻頻「望蒼天」而出聲發問。
「沒……沒有。」我摸摸鼻子走進船艙,裡頭忙成一團,許多湯廚人員、服務生、公關場控人員正忙著分裝剛出爐的熱騰騰料理,香氣四溢。
與其積極尋找二藍身影,不如直接打他手機,我邊撥號邊感覺洋裝口袋底部一陣炙熱,有股溫度彷彿爆氣的暖暖包般衝上大腿。
「唉呀,好燙……咦?」我掏出口袋中的物體,竟然又是先前在八寶公主廟外看過的琉璃珠!剛剛明明已經換了一套衣服,怎麼琉璃珠還在我的口袋中,還熱得發燙?
「可惡……煩死人了!」我走到船舷邊,用力將琉璃珠往蔚藍大海一丟!心情暢快之餘,一轉頭,口袋中再度有熱度傳來。
奇怪,又是那串琉璃珠!
「到底為什麼纏著我?」我大叫,仔細一瞧,琉璃珠似乎還露出淡淡的光彩,一閃一滅,彷彿在回應著我。
我想起先前在八寶公主廟外看見水窪中的神蹟,水中浮現的訊息是「幫我找到瑪莉亞。」為了弄懂瑪莉亞是誰,我和濛濛還大吵了一架。
而濛濛現在八成還在尋找瑪莉亞。我打算專注於眼前的任務,不再和這個積極躁進又發燙發光的琉璃珠瞎耗。
「阿晴?」遊輪上的游泳池畔傳來一陣柔美的呼喚,原來是七娘媽其中的三人,分別是大姐、二姐與小妹。「妳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它……正在散發出很友善的能量。」
「哦哦?這麼燙,原來是很友善的呀?」我愣著反問,連忙把琉璃珠的事情說出來龍去脈。
「看起來是很古老的東西……感覺得到一股異邦神祇的能量呢!」仙女二姐說。
「可是琉璃珠應該是排灣族的工匠造的,又跟異邦有什麼關係呢?」
織女小妹掩面嬌笑。「任何事情都不能看表面喔,它會出現在妳身邊,想必是有事情要託付給妳,」她將琉璃珠繫到我的手腕上。「來,我們一起來弄懂它想說什麼吧。」
「哪有時間研究這個啊?先放到一邊吧!」大姐強勢地打斷她。「我們連孩子的身影都找不到!真是有辱七娘媽的名聲!」
「什麼?原來小孩還沒找到……那怎麼辦呢?」我無心地反問著,只看到大姐與二姐也以無奈的臭臉回應。今天理應是她們法力最強的時候,怎麼會連孩子的蹤影都找不到?
「我們現在兵分二路,其他人跑回山林中詢問可能的情報,我和二藍、順風耳則把遊輪上下都翻了一遍,不用說照妖鏡照不出東西啦,連點聲音、氣味都感覺不到,大概是今天船上人數太多,氣息太混雜,而那個害人精,八成又設了什麼結界,阻擋了我們的搜查!」二姊氣急敗壞。
說到這裡,二藍也神色沮喪地從下艙走出。
沒想到一票仙女與妖怪,竟然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但我並不氣餒。
「二藍……你確定活動不取消嗎?我們這一票人跑上跑下找小孩,其他賓客雖然不會受到干擾,但難保等一下出現什麼無法預測的事件……」我以外行人的姿態詢問著,而二藍只是搖了搖頭。
「這個問題,先前我已經和七娘媽討論過了,現在突然取消活動,除了引起騷動之外,並不能解決問題。我已經要求暫不開船,延遲遊輪出海的時間,好做因應。再說,船上人多、陽氣旺,一方面大家都可以幫忙留意有無異狀,二來也能對邪惡靈體有嚇阻效果。」
就在我們說話的當時,甲板上響起一陣掌聲。緊接著,眾人明顯感受到船體一陣輕晃,緩緩地往外海滑行而去。
船長廣播響起。「各位賓客久等了,本船即將啟航。」
「開船啦!開船囉!」賓客們歡樂地叫嚷著,我和二藍則面面相覷。
「好吧,船還是開了。看來業主私下做了決定。」二藍尷尬一笑。
「你們確定都找過了嗎?」我知道這麼問很失禮,但眼下可不是懈怠或裝客氣的時候。望著二藍等人的挫敗目光,我雖是個毫無法力的人類,卻也想盡一己之力。
「阿晴,不然妳也來腦力激盪吧!」
我從二藍手中接過一份賓客手冊,上頭畫著船體的設備簡介圖。游泳池、餐廳、酒吧、客房、舞廳、展示廳、貨艙。
「到底還有哪裡沒找過呢?」望著船上設備圖,我看著船體圖案以外的空白區域。二藍他們找過的是船體本身,但船體以外呢?
「水下有什麼其他設施嗎?」我抓住二藍的手腕問。
「沒有,水下就是貨艙、定錨機具和引擎了。」
「那……天上呢?啊!」我把說明書塞回給二藍,張大嘴巴仰望天空。
仙女與二藍順著我目光的延伸處看去。
遊輪最頂端,停泊著一艘大型的熱氣球,氣球的乘坐處是足以容納五個成人的合金製搭載廂,上頭綴滿花俏的粉色花圈。
「那是給派對情侶搭乘的熱氣球改裝拖曳飛船,可以上升到一定高度,但繩索仍會緊繫在這艘遊輪上。」二藍說話時,三仙女們已經把我和他扶了起來,躍進空中。
一時間,暖熱的氣流與仙女身上的超凡芬芳湧入我的髮梢。
當我們往熱氣球的乘欄處逼近,我戴到手腕的琉璃珠猛然一亮,緊接著是一連串不停的閃爍。
「琉璃珠……」
「我感受到微弱的孩童鼻息!」大姐奮力一呼。「咱們快!」
猛然一陣怪風以熱氣球為中心向我們襲來,仙女們衣裙翻飛,我和二藍也狼狽地差點摔下海。
「果真是結界作祟!」織女一手拉緊我,一手從袖間抽出彩色織錦,另外兩個仙女也一前一後口中喃喃助唸經文。織錦立刻像條充滿生命力的彩色長蛇般捲住熱氣球。球內似乎充滿了不知名的邪惡氣體,隱約可以看見人類的斷掌、斷腳在球皮內猛力攪動推打,不知道是什麼惡靈在抵抗織錦。
一時間,熱氣球底下的乘坐廂也被掀得猛力搖晃,失去平衡。
「先等等!如果孩子在裡頭的話,準會受傷的!」二姊憂心地喊。
「我來!」後方響起一個熟悉而稚氣的聲音。順風耳小鬼乘著衝浪板,急速破開雲霧而來。「分工合作!我破壞氣球中的結界,妳們救小孩!」
仙女連忙衝到下方扶住乘坐廂,二藍率先躍進座位。
「孩子都在這裡!」
一聽到他的回報,仙女們總算露出了放心的神情,順風耳則搧動衝浪板用雲氣團團將熱氣球圍住。
「聽好囉!我要把氣球解體!乘坐廂馬上就要往下墜了,別太大意喔!」
「瞭解了!」仙女們回報道,彩色織錦則如水蛇般游了下來,穩住乘坐廂四周。我也爬到二藍身邊,伸手環抱住昏迷不醒的幾個孩子們。她們多半都不超過十歲,睡得臉色發紫,模樣讓人緊張。
「各方雲氣聽我號令,擊破結界!垂直下降!」順風耳從丹田發出震心一喊。衝浪板與雲團集結成一道雪白色的氣刃,轟然將熱氣球砍成兩半。
一時間黑氣四溢,夾帶著驚天動地的厲鬼哭聲。惡寒的黑雲往四方洩去,有部分竄向我和二藍,又被仙女的彩色織錦捲開。
「轟隆!」整個乘坐廂果真如順風耳預期的猛然下墜。我努力想護住身邊的孩子,卻頭疼欲裂,渾身發抖……此時,有個溫熱的手掌握住了我。
「二藍……」
二藍對我露出安撫的微笑,漾藍色的溫柔瞳仁中映照出他懷中孩子的睡姿。
「沒事的,阿晴。」
我努力想分辨出這到底是二藍散發出來的狐仙催眠術,還是日積月累相處時所培養出的信任……找到答案之前,仙女們已經將乘坐廂穩住,輕巧地將我們與孩子們往遊輪的後甲板安置。
安全降落,七娘媽中的三仙女法力不是蓋的,瞧她們一個個熟練地抱著孩子輕喚,不久,所有的孩子終於一臉驚恐地醒了過來,人數約有七八人,全被困在大型熱氣球的座艙底部。
「你們……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嗎?」織女問著一個最年長的孩子。他有著黑眼珠黑瞳孔與深邃的五官,和這裡大多數的小孩一樣,都是住在山邊的排灣族裔。
這位男孩抹著額間的冷汗。「綠色妖怪把我們騙走綁起來,紅髮女鬼逼我們跟她做一樣的夢!逼問我們好多祖先的問題!」
「什麼樣的紅髮女鬼?你們先前看過她嗎?」我和仙女們交換著眼神,聽他繼續說下去,幾個清醒過來的孩子也忙著湊過來,比手畫腳。我手腕上的琉璃珠也不斷閃爍,跳動著透明的光彩。
「很恐怖,船難……女鬼身邊有個很漂亮的女人,女人一直叫女鬼『瑪莉亞……不可以!』」
「那個女人想幫我們……」另一個孩子補充說道。「可是大水就淹進來了!」
「淹到哪裡?什麼樣的船?」仙女們追問。
「很老、很老的帆船!」孩子們接連補充道:「漂亮的女人和女鬼一直尖叫,她們很害怕……但女鬼一直問我們問題,問我們『他在哪裡?』」
聽到這裡,我跳了起來。而一接觸到二藍的表情,我知道,他想到了同件事……
「阿晴,小心!」遊輪猛然一晃,把我們從對話中硬生生拉了出來,根本無法思考。
「各位,我們目前遭遇到不明障礙物,遊輪發動二級警戒!請各位立刻離開甲板,進到室內!」船長廣播再度響起,不忍心看到孩子們再度受到驚嚇,順風耳連忙夥同三位仙女,又抱又抬,以衝浪板和織錦將孩子們運進空中。
「我們先救孩子離開,如果有問到什麼情報再告訴妳!」織女朝我們揮了揮手。
「好!」二藍和我跑下船艙,決定弄搞現在這艘遊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沒走完階梯,船體忽然驟震,我與其他乘客都被拋了起來。
一時間,驚叫四起,還聽到消防警報響起的高分貝鈴。緊接著,冰冷的海水從甲板湧進,灌入船艙中。
「阿晴!」二藍伸手想抓住我,但卻被海水給推到另一頭。船身大幅度傾斜,所有的家具、地毯與餐具都攪在水上。
「小心!阿沛,你在哪?」前頭有人呼喚著自己的朋友,一個巨大的餐桌卻隨著洶湧的水流砸過他身側。
「我的裙子……好痛……」我游向另一個被破椅勾住的小姐,想潛入水底幫她解開裙擺,頭頂卻有東西用力壓來。
眼冒金星……在我失去意識前,這是閃過腦後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很明顯地,我們遇到船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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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嵐,第一屆尖端原創大賞得主、全球華文科幻小說星雲獎提名,已商業出版四十本暢銷小說,與要好的柴犬朋友一起住在綠色小宅第中,想用文字陪伴讀者一起認真生活。 官網:http://rabbitchu.blogspot.com/ 噗浪:https://www.plurk.com/julie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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