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誌：《南丁格爾與近代護理》

我們這一輩對南丁格爾的認識，大多來自小學語文課本的「夜裡提燈」描述，然後評介她如何天使一般關顧病人，是護士的典範等等。但張文亮這本短篇傳記「南」，描繪的南丁格爾卻遠遠不止於此，小學課本的場景，不過是克理米亞戰地醫院中的一個小片段。南丁格爾其中一名學生﹝Angelinque Pringle﹞甚至認為南丁格爾夜裡提燈的形象，被社會誤解成：「護士只要有愛心就可以」，忽略了護士工作背後的專門訓練與科學精神﹝203頁﹞。

在描繪這位其實並不太「溫婉」的南丁格爾之前，先要描述一下本書的「瘋狂」作者。張文亮本來應一個護士團契的邀請，在團契的刊物寫「一點」南丁格爾的故事，原本預計連載兩三期就完成任務，那知愈深入研究，愈發不可收拾，後來有機會到訪英國的南丁格爾博物館，購入一行李箱的傳記資料書籍，加上其他材料，濃縮成本書270多頁的內容。

透過本書，了解到南丁格爾及其伙伴們是近代衛生護理工作的改革先鋒，留意，不單是「護士」工作，是衛生護理工作，那是一個更大更闊的關注範圍。

書本談及的改革既多且廣，由病房內的環境衛生，到供水系統的整潔、醫院污水處理、病人飲食的衛生健康營養美味、分隔傳染病患者、社區衛生工作、利用統計學分析病人狀況、甚至手術廣泛使用麻醉藥等，有點納悶吧？這些都是「阿媽係女人」﹝廣東俗語，指極明顯的事實，常用作反諷﹞一般的常識，都要勞動南丁格爾進行「改革」？甚至，這些賬可以都歸在她頭上嗎？

上述衛生課題似乎都是常識，但這些「常識」成為大家口中的常識，原來不過是200年間的事，當中的進展，有賴南丁格爾及其伙伴們的驚人遠見及奮鬥；甚至犧牲。對，是遠見，有些當年的改革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他們是如何構想出來的？難道他們有時光機知道將會有甚麼困難要解決嗎？

作者筆下的南丁格爾固然很偉大，但絕對不是神通廣大，能以一人之力完成改革，故此書中同時用上很大篇幅描繪南丁格爾的伙伴團隊，他們是一群醫生、國會議員、官員、工程師、學者等；也包括她的學生們，一群「南丁格爾護士學校」訓練出來的護士。這些伙伴們的短篇故事，是本書值得一看的重點。別以為他們都是劇集裡俊男美女般的角色，他/她們有部份人三尖八角﹝廣東俗語，指一個人菱角分明，有點怪茄﹞、奇形怪狀，缺點一大堆，兼且是性格巨星，但是，近代衛生護理工作的大步飛躍，正是由他們主導！身處風眼居中協調的南丁格爾，你教她怎麼辦？故此，南丁格爾也不能太「溫婉」，更多時要硬朗加上鐵血，方可處理排山倒海而來的困難與攻擊。不過，「怪人」背後的故事，讓我們重溫一個真理：上帝不偏待人，無論你多麽「怪」，都有屬於你的才能與使命。

本書敘述南丁格爾團隊的成就，似乎大得難以想像，例如鴉片這個中國近代史上的大課題，原來她的團隊亦沾有一手。南丁格爾和她的伙伴未至於神通廣大得令鴉片絕跡，但她們努力令人知道鴉片的禍害，間接令英國與多個國家放棄種植鴉片，但為何今天「金三角」地帶仍然盛產鴉片？當中的歴史原由，本書亦有簡述。

最後，本書最令我愛不釋手的內容，是講述南丁格爾如何看待處理宗教信仰與護士專業。作者是基督徒，也讚賞南丁格爾的虔誠信仰，他們會如何應對以下狀況：既然在克理米亞戰地醫院有一大群身心軟弱的傷兵，這還不是「趁機」向他們傳福音的好機會嗎？稍為加一點「催迫」，傷兵們甚至會答應立即受洗……歷史上真的發生過這宗事件。曾經有英國的護士團隊到達南丁格爾工作的戰地醫院，希望透過護理工作傳揚福音，並認為高度的宗教情懷比得上專業訓練，能安撫傷患者﹝39頁﹞。南丁格爾雖然深信自己的護理使命來自上帝的呼召，但她對這種「敬虔」觀點很不以為然，她曾經說：「護理人員對病患抱有的浪漫情懷，不該超過專業的裝備，那是對現實苦難的無知。」﹝39頁﹞她亦反對護士強迫病人接受宗教信仰，亦不容讓宗教熱誠凌駕護士、醫療專業，並指出這些行徑會導致：「……整個醫療體系會建立在一個錯誤的根基上，宗教會跨越醫學尚不能決定的灰色地帶，而給病人的病因遽下斷言。」﹝41頁﹞

南丁格爾冷待「宗教」，卻活出熱切的「信仰」，結果她和她的「圓桌武士」們，為世界帶來很多寶貴的「衛生常識」。當然，在這個動輒要爭奪話語權與曝光率的21世紀，南丁格爾上述的言論真的很「不合時宜」，起碼會令部份教會人士搖頭嘆息，嘆其不懂「抓」緊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