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提及,嫁接過程中,滲入了「人」的意願,故此選枝、折枝可視作筆者在「血氣」與「求真」兩者的拉扯,故此毋須把有關論證看得太浪漫,以為筆者從天上領受了甚麼「文化基督化」的宏大願景。論證的起點,其實血氣得很:就是內裡的一點不服氣。
千頭萬緒,就由「新紀元運動」開始吧。
早年教會開始留意新紀元運動發展的時候,筆者就發現新紀元的定義原來「日益擴大」,幾乎前衛一點、談及靈性的非基督教思潮,都有機會被(教會)推入新紀元這個「大家庭」。玄秘的東方武術,再加上某位武術教練提及自己曾經打座練氣、或練武是很綠色(1)很靈性的活動等等,都令新紀元這個「大家庭」再添新成員。教會中這個不可(因為是新紀元),那個也不宜(因為很新紀元),教會頻失地盤,索性退回聖殿了。唯一剩下可供選擇的,就是當地教會群體的生活習慣/傳統,以此為框,別妄圖加添甚麼。
不服氣的問題來了:
- 為何說好的「萬物盡見創造主榮美」的「萬物」日漸萎縮,「邪惡版圖」卻愈來愈大?這裡涉及一個有點離地的神學疑難:惡者既然對受造物沒有任何主權(=惡者沒有參與創造(2)),但何解愈來愈多「甚麼」也歸惡者名下?
- 種種局限,背後是「因為了解,故此選擇不沾手」還是「不太懂,索性敬而遠之」?會眾應主動「求知/問懂/沾手」,或者別要「自高自大不受教」孤身犯險?這固然受限於註堂牧者的取態及視野,也是堂會牧者主導模式下一個現實(3)。
- 當地教會群體的生活習性/傳統,也是吸納自其他文化,例如源自早期宣教士本鄉本土。當時背後的取捨原則是甚麼?能否在今時今日發揮同等功用?還是只管聽從大會吩咐,共同進退,擺上甚麼就吃甚麼,不要異議?
- 還有很多,新紀元運動只是一個觸發點。
血氣過後,也許為辯論而辯論;也許欲釐清事實,不願跟隨偏見;也許想親嘗「管理大地」這回事;也許只是合理化自己學拳的衝動,於是戰戰兢兢的服膺自己的選擇,開始選枝、折枝,具體行動是閱讀、接觸教會外的材料,並「自行判斷」是否「合乎神學理據,並且符合聖禮」。自行判斷不一定由零開始抓資料做研究,前文提及的霉大師及香港福音武術事工,都可以成為同行者。
那一刻,筆者無疑是在邊緣上遊走;甚至冒險。教會傳統的教導,不單重視口裡講的道理,也著重內裡的省察。當時有點反叛的筆者,正是口裡滿道理,心裡有疑慮。沒有響亮的文化使命隨身,只有三一神的恩典伴隨。對,是恩典,不是必然如此平安渡過。我不覺得自己的經歷很特別,也沒有意欲推而廣之、到處宣揚。
除了在那一次,3年前那次facebook群組留言,原來自己曾經如此說:
我們既然對武術有多一點第一身體驗,可以視之為三一神對我們的厚賜,可以存感恩的心,與人分享其中的苦與樂。分享對象,當然包括對之有誤解的肢體。唯有基督的柔和謙卑,並聖靈給我們的良善節制,正是練武者掌握拳頭的原則。好東西,不妨分享出去。
肢體們有些憂慮,我明瞭理解。但若果閣下想與這類國術圈中人談道,就要細心聆聽,了解「敵情」,別要不求甚解下,硬把批判五行術數一套套在練武者身上,除了顯示出我們未有知己知彼外,也忽略了「對希臘人作希臘人」的智慧。
出口成文,活像很有見地似的,筆者也漸漸摸索到自己應走的方向。其實選枝、折枝不一定是如此的灰頭土臉鬱鬱寡歡,例如為了回應唐牟等新儒家學者的挑戰,有主內肢體投入「耶儒對話」當中,堂堂正正,目標明確。只是,像我這種先有抗爭不服心態,再搜尋一兩段聖經金句支持自己想法的人,總覺不夠屬靈、高尚。那些無求無為的突然收到呼召,然後捨網/捨命追隨,才堪稱屬靈、高尚。真的嗎?我有保留,並想起(又在尋索金句)一段經文:
信心軟弱的,你們要接納,但不要辯論所疑惑的事。有人信百物都可喫;但那軟弱的,只喫蔬菜。喫的人不可輕看不喫的人;不喫的人不可論斷喫的人;因為神已經收納他了。
聖經‧羅馬書 14:1-3
我當然是起初軟弱的那一個,扮作堅強之後,再「誥誡」其他人別論斷我。
以上,算是筆者一點點的私人見證。下一篇文字( 《想像(10)》)開始談本株,並補充其他有關選枝、折枝的想法。範圍大約圍繞下列4個方向
筆者嘗試先由基督徒「不應習武」的討論入手,討論當中一些疑團。但筆者期望的不單是處理了,大家就高高興興的放心習武。我關心的是吸納過程。
上文曾引述的《武術、太極拳和中醫的原理和本質》,有以下一段話:「……現在,很多人練太極拳或太極劍並沒有得到”氣”,只相當於一種健身,但這也如同在河邊走路,容易濕鞋,即使你只把它當作健身操來練習,邪靈侵入的可能性仍然是極大的……」(4)。這段文字很具象地點出很多肢體的憂慮:「沾染/沾污」的「可能性」,即使沒有參與任何宗教活動,都會「無聲無色」地沾染到不潔。我嘗試把這種憂慮總結成兩組問題,逐一討論:
- 傳統中國武術與宗教信仰的聯繫
太極拳與道教有關;天下武功出少林,與佛教有關,似乎都是基督教圈子的老生常談,但這個「聯繫」是否歷史事實?「聯繫」有多緊密?有「聯繫」是否等同參拜異教神靈?這個要查根究底,不能人云亦云。
查根究底的結果不一定偏袒欲吸納一方,部份證據甚至會強化拒絕習武一方的定見。尤其是,有論述指中國武術與《易經》有深厚「聯繫」(5)。但探討過程同時應該叩問:基督徒對易、釋、道的了解是否流於表面,引致盲目抗拒或疏於防範?要超越「流於表面」,就要認識陰陽五行等「術數語言」背後的特質。
- 傳統中國武術與靈界的聯繫
這可能是筆者論述中最粗疏最糟糕的部份,首先筆者的信仰傳統不屬於靈恩/五旬宗背景,也沒有趕鬼等靈界經歷,對氣功等現象也沒有第一手體驗,故此這部份只能紙上談兵,充其量是對很多「指控」進行審視。
其次,筆者在審視過程中,倡議應該更多考慮把疑點利益歸於受指控/被懷疑一方,這是最容易引發爭議的觀點。
至於選枝、折枝的補充,將會嘗試集中以下兩點:
- 吸納其他文化器物,有助豐富教會/基督教文化
這個宣示,恐怕已足以令筆者「被定罪」。筆者背後的理解是:基督徒只能透過自身文化去活出基督教信仰,例如我們一定要用中文(或其他語言)去禱告、講道、書寫神學及祝福。我們的文化根底越薄弱,基督教信仰的種種豐盛就越難展現出來。近年的正面例子,是香港興起的現代粵語基督教詩歌,雖然現時有點後繼乏力,但毋損其貢獻。
下一步合理的提問是:武術/習武有甚麼了不起!要勞駕基督的身體主動吸納之?更進一步:「我」有甚麼了不起?要勞駕教會俯就「我」的個體差異,而非「我」臣服於教會的既有傳承?
- 締造多元,並防止借真理之名,高舉曾吸納的其他文化
中國文化根底「薄弱」的肢體,其實一樣可以很有文化地活出基督教信仰,因為早期宣教士或近年在外地接受神學訓練的肢體,會引入一些實踐信仰的方式。若果大家警覺這只是「其中一種方式」,問題不大,怕的是把一種生活方式,高舉成與真理並列。近年的反面例子,是從各地輸入的敬拜讚美、先知/使徒特會等等。我認為三一神可以透過各種非常方式,建立教會,然而我們有責任要「一統江湖」、常常特會嗎?萬一有肢體一時不慎,過度高舉某種實踐信仰方式,並冠以「上帝告訴我」等宣示,麻煩就來了。
基督教會折取其他文化枝椏,表面看來令教會紛紛擾擾,沒有統一口徑,但筆者看來,這才呈現天父所造的繽紛世界。
(……未完成)
註:
(1) 例如1995年出版的《新紀元素描系列》第一冊:
《另類綠色手冊 —新紀元初析及綠色運動 》(1995),鄭建生,卓越書樓
要補充一點:作者鄭建生沒有簡單地把新紀元運動與綠色運動劃上等號。
(2) 這是筆者的盲點,未知神學歷史上有沒有討論過。這課題可進一步引伸:若果身上的「經絡/脈輪」也是三一神所造,為何要抗拒?如歌羅西書所言,萬有都是藉著他而造、靠他而造、靠他而立。基督徒應該區分有否誤用,而非盲目抗拒。
(3) 筆者認識一些小群教會,沒有專職牧者,會友們「彼此牧養」,當然這種模式會衍生另外一些問題。
(5) 《中國傳統武術史》(2006),于志均,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未來撰文會引用這本作品的部份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