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山

2019/11/22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記憶中最多的是岩石的灰與硬。爬山當下的觸摸，爬完山回望礫石曲徑，手和眼睛都記住了岩石的精神。手掌還殘留著粗糙堅硬的觸感，好像不管碰到什麼，那東西就幻化為稜角分明、風痕雨跡的石塊。

攻到茶壺頂之前，要鑽過一個岩洞，洞很窄，我感覺背包緊壓在身上，出來後發現側邊水壺多了好幾道刮痕。Y說他書包較大過不了，只好先把書包推上去，人再鑽上來。

上來後有一個不算小的岩隙要跨越，當中只有繩索可以攙扶。「好可怕啊。」我說。「不會啦，加油，勇敢！」旁邊阿伯說。「都上來了就過來吧。」對面的幾個年輕人說。謝謝你們，這些鼓勵對我很重要。它們讓我相信我有力量把自己安全的送過去。

離開茶壺不久，遇到近乎垂直的岩壁，我幾乎是靠手臂的力量把身體拉上去的。我那時握住繩索心想，繩子啊我的生命全靠你了。大概是曬不到太陽的關係，岩壁摸起來有潮溼的涼意。爬到一半上面有個聲音說「到了」，聽在我耳裡簡直是山神的神諭。原來是兩個大約五十多歲的登山客，還叫我們再爬上去看有沒有高山杜鵑。(後來跟我們介紹鐘萼花的那兩位，不知道是不是同樣的人？)

過了垂直岩壁之後，前面是沒有遮蔽的釘著繩索的山壁，緊貼山壁的小徑，壓平半山草木的狂風。我有點怕。Y說，「你就看好你腳下的路就好了。」也只能如此。

不過這句話太棒了，我欣賞這樣的態度。勇者不是無懼，勇者是面對恐懼仍然堅定前進。勇者和普通人的差別是，他們明白要直視恐懼，要抓住每一個當下，才能創造最大生存機會。

於是我緊盯腳下，手腳並用的爬過大小岩石。風很大，我扶著岩石或繩索，盡量貼壁而行。遇到太陡的下坡，幾乎是坐下去用屁股移動。一面上上下下，我一面感覺到膝蓋的負重。在一處樹林裡還不慎扭了一下腳踝，菩薩保佑，幸好沒出事。

吃完午餐我在路邊上了廁所。算是突破自己吧，長大之後就不曾在路邊尿尿了。我低頭看著黃色的尿液慢慢流滲，不久就跟草地融為一體了。

嶙峋的怪石，跌宕迴旋的山徑，綠中翻出嫩紅的高山植被。奇詭、鮮麗，在我眼中終究不如草嶺。一望無際，平坦闊朗，更接近我想要的心境。我甚至覺得陰陽海破壞了海與天的色調。然而攀爬時，平常在我腦中疾馳叫囂日夜不休的思緒和焦慮，全都消失在風裡。無所負荷，卻因專注和單純而充滿力量。

對人類而言，山裡大概真的有山神，當你用生命與之交流，祂便給予你獨一無二的寬闊、振奮與平靜。

還俗後記：

下山之後我們去九份老街。地圖上說要走三公里，我們想說，走就走啊，但快到的時候兩個人都覺得三公里怎麼這麼遠啊。到了之後我們只想吃涼涼甜甜的東西，又想要看多一點再決定要吃哪一家，於是人潮滿溢的老街逛了一大半，才猜拳決定回到入口那家芋圓店。

點餐的時候我問老闆娘，可不可以弄涼的。我的意思是不要太冰，但她好像只聽得懂冰跟熱，有點疑惑地說那就是少冰啊，我說對。不過吃的時候發現芋圓是溫的，所以加了剉冰也不太冰。

牆上貼著不同年代九份地區的山景，都泛白了。手繪的九份導遊圖上，導遊的導下面少了個寸。一副竹刻的對聯上寫著遠觀壯美天地，近攬悠閒生活之類的句子，我忘了。地上散落著竹筷衛生紙團，一隻狗鑽到桌子底下拖出一個裝食物的紙袋，費了一番功夫撕開來，似乎只吃到一點渣末，一會兒就跑掉了。

綠潮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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