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城》結局篇 II — 似夢迷離

「爸爸……爸爸佢唔贊成我同你結婚呀……」

究竟，Chloe 呢句說話，對我哋帶嚟咗幾大嘅衝擊呢？

喺事發之後嘅一段時間，呢句說話，基本上冇為我哋帶嚟任何嘅衝擊。

冇錯，喺事發當晚，Chloe 爸爸對 Chloe 嘅一巴掌（其實唔止一巴），的確差啲引起一場肢體衝突，甚至一場交通意外；但當我冷靜落嚟之後，呢啲不必要嘅支節，幸運地冇發生到。

而我同 Chloe 都深信，眼前嘅波折，並唔係一個大問題；因為，我哋仲有好多途徑去解決問題。到目前為止，事情同絕望，仲有好一大段距離。

我哋仍然充滿信心，我哋呢對有情人，仍然會終成眷屬。

十月初某週末，京釜高速公路往大田方向。

喺 Chloe 爸爸唔贊成我哋結婚呢個壞消息傳出之後，生活一切如常。

又唔係真係一切如常嘅；起碼，我哋喺呢個星期六嘅早上，就暫停我哋一切嘅正常活動，揸車落公州，去搵金家嘅「大家長」 — 嫲嫲，希望佢幫忙說服佢個仔、Chloe 個爸爸，准許我哋呢段婚姻。

作為土生土長嘅韓國人，Chloe 明白，呢招係佢嘅最強殺著；因為佢深知，佢爸爸可能唔聽老婆話，但一定要聽阿媽話。呢一點，Chloe 深信不疑。

事實上，Chloe 媽媽一直都企喺我哋呢邊，幫我哋講好說話；只不過 Chloe 爸爸無動於衷。

「放心喎蠢蛋老公，」Chloe 喺車上面飲緊咖啡，心情應該都幾輕鬆吓。「嫲嫲咁錫我，一定會幫我㗎！我一定可以嫁俾你㗎！」

「我冇擔心喎蠢蛋老婆；」我揸緊車，一邊食緊佢整嘅三文治。「我知道你總有辦法嘅；試問呢個世界上，有乜嘢可以阻到一個恨嫁嘅女人出嫁吖？萬有引力都未必得啦！」

「好衰㗎你！又笑人……」Chloe 嬌嗔。「人哋做咁多嘢，都係為咗想同你喺埋一齊咋，你仲笑人，冇良心呀你……」

「唔係你恨嫁我，係我恨娶你；得未？」我補鑊。

「算你啦！咁就差唔多！」佢好滿意。

同日上午較後時份，公州，嫲嫲屋企。

Chloe 同我正襟危坐喺茶几嘅一邊，好用心咁鉅細靡遺同嫲嫲解釋緊我哋嘅遭遇同處境；坐喺茶几另一邊嘅嫲嫲亦都聽得好入神、愁眉深鎖。由於佢哋嘅對話內容涉及好多忠清道同扶餘嘅口音、土話同俗語，我嘅韓文聆聽能力只能應付一半左右。

喺對話過程中，嫲嫲好多次打斷 Chloe 嘅說話，問咗都幾多問題，主要係圍繞住我同 Chloe 嘅關係、同埋我嘅來歷、屋企狀況等等。呢層我都理解嘅，始終，佢個孫女將會嫁俾個外國人；了解清楚情況、同埋我嘅背景，其實都不為過。

大約一個鐘之後，Chloe 終於講完要講嘅嘢。嫲嫲呷咗啖茶、靜咗半晌。坦白講，呢個時候我嘅心情非常忐忑不安，因為我完全唔可以喺嫲嫲嘅面上，接收到任何資訊。究竟佢贊成，定係反對我哋嘅親事呢？

呢個世界上，最度日如年嘅感覺，就係等結果嗰陣。

良久，嫲嫲終於開聲：

「我諗，你爸爸已經將當年點樣千辛萬苦同你媽媽成親嘅事，忘記得一乾二凈喇……唉……」

「爸爸同媽媽當年發生啲咩事呀？」Chloe 一臉疑惑；其實我都好疑惑，不過冇放喺面上。

「你外公同外婆，當年非常反對你爸爸同你媽媽嘅婚事。」嫲嫲非常平靜咁講。

「吓？！」Chloe 呢個「吓」，十呎高十呎闊；好明顯，佢未聽過呢件事。

「我諗，佢哋應該冇同你講過呢件事喇；」嫲嫲再呷一啖茶。「你都知道，我哋金家一直都只係農民，但係你媽媽係城北洞嘅富家小姐；當日你爸爸提親嗰陣，吃盡苦頭；因為你外公外婆，想將你媽媽，許配俾一個財閥嘅第二代……」

城北洞嘅富家小姐……用句廣府話嚟講，Chloe 媽媽本來就係知書識禮嘅「西關小姐」。城北洞嘅有錢，同江南清潭狎鷗亭嘅有錢唔同。城北洞喺漢城，代表「傳統富豪」，並非新發跡嘅江南區可比儗。

「吓？！」Chloe 呢個「吓」係冇聲嘅，只不過完完全全寫喺佢面上。我睇到，係因為佢 O 晒嘴望住我，擘大個口。

其實 Chloe 有同我提過，佢爸爸媽媽係大學嘅師兄師妹，喺校園認識，然後開始拍拖；估唔到，佢哋背後有個連 Chloe 都唔知嘅故事。

喺接近二十年後嘅今日，呢啲故事唔係咩新聞；十套韓劇九套都有雷同嘅橋段。只不過喺資訊冇咁發達嘅廿年前，同埋呢件事發生喺身邊嘅人身上，感覺就有啲唔同。

其實，類似嘅嘢，當時咪發生緊係我同 Chloe 身上囉……

「你媽媽當年好硬頸、非君不嫁；」嫲嫲望一望 Chloe。我諗我同嫲嫲都諗緊同一樣嘢：Chloe 除咗擁有同媽媽好相似嘅外表之外，連性格都遺傳埋。

「於是佢兩個私定終身，喺我同你爺爺見證之下，結為夫婦。直到你媽媽有咗你，你外公外婆終於明白，佢哋一係永遠冇咗個女，一係接受現實；好彩佢哋選擇接受現實。後來，你爸爸喺學術界都算有一番成就；總算冇令你公公婆婆失望。」嫲嫲娓娓道來。

我留意住 Chloe 嘅神情，當佢聽到佢媽媽身懷住佢，然後外公外婆要接受現實嗰陣，佢眼中閃過一絲靈光；但係好快又轉為失落。

我知佢應該係諗緊佢自己嘅身體狀況，令到呢件事唔可能發生喺我哋身上。

呢個時候，Chloe 拉住我隻手，企咗起身，行到嫲嫲前面，然後跪低。由於佢拖住我嘅關係，我喺冇選擇餘地之下，陪佢一齊跪。

「嫲嫲，我哋係真心相愛㗎！」Chloe 開始啜泣。「希望你可以成全我哋，幫我哋同爸爸求情！」

「小美呀，你咁樣，嫲嫲好心疼㗎！快啲起身先啦！」然後嫲嫲望住我。「你都起身先啦！」

我同 Chloe 如言起身，坐咗喺嫲嫲則面；但呢個坐姿，其實同跪冇乜分別。

「小美呀，放心啦，有嫲嫲幫你作主！」我聽到今次嚟探嫲嫲、最想聽到嘅說話。「嫲嫲幫你同爸爸講，佢唔敢唔聽我話㗎！你哋放心啦！」

「多謝嫲嫲！」Chloe 攬住嫲嫲，另一個又喊又笑嘅樣。

「손서 （孫婿），」嫲嫲微微轉向我、捉住我對手。「你要好好愛惜我個孫女呀！」

「知道，嫲嫲；我一定會。」我好誠懇咁答佢。

我諗，問題應該解決咗喇。

見完嫲嫲之後，由於得到嫲嫲嘅支持同保證，我同 Chloe 都覺得，事情經已告一段落。接住落嚟嘅問題，就係繼續圍繞我哋婚禮嘅事項，例如幾時請我兩老過嚟「對襯家」之類嘅事情。

當然，世故嘅 Chloe 認為，點都要俾個好啲嘅下台階佢爸爸，唔好令佢老人家難做。呢點我非常同意，因為，結婚之後，我哋就會成為親戚；心裏面有條刺就唔係幾好啦。

星期二中午時份。

如常喺宿舍食晏同埋休息。呢個時候，Chloe 電話響，佢傾咗兩句之後，行咗入房繼續傾。

冇耐，Chloe 傾完返出嚟，個樣有啲擔憂。

「冇事吖嘛？」我問佢。

「爸爸 call 我，佢話今晚想見我同你……」佢皺住眉答我。

「會唔會係想傾吓我哋嘅婚事？」我再問。

「……唔似……」Chloe 答我。

同日晚上，狎鷗亭洞，Chloe 屋企。

「어머님、아버님 。」我以敬語（존댓말 /尊待語）稱呼佢兩老做「爸爸」、「媽媽」。其實我咁樣叫咗 Chloe 媽媽好耐，佢好受落；至於佢爸爸……其實係 Chloe 分咐我咁叫。Formality？拉關係？唔知。總之係韓國人見家長嘅習慣，我照足佢分咐去做。

「馮先生，」Chloe 爸爸開聲 — 流利英文。當然啦，佢老人家係大學教授。「我諗我哋仲未去到呢個地步，你叫我金先生得喇。」

𠹶！中鎗。

「你哋想飲啲乜呀？茶好唔好？」Chloe 媽媽開聲；應該係唔想啲氣氛搞到咁僵。

「唔使喇，佢哋唔會留低好耐。」我未答，金先生搶我白。

「爸爸！」Chloe 開聲。

「你收聲！我一陣先教訓你！」金先生喝停 Chloe，然後向住我講：「我知道你今日嚟嘅目的。我嘅答案好簡單：唔得！」

「點解？」我知我問得蠢；但係除咗咁問，我唔知可以點反應。

「男兒立身處世，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金先生轉台，用 Nicam 同我講大學之道。「你堂堂男人，空有唔錯嘅學識、吊兒郎當、做個兼職教師、全無大志；你照顧到我個女咩？你憑乜嘢娶佢呀？更何況，你唔係韓國人，我唔會俾我個女嫁外人！」

估唔到，佢都有做 Due Diligence，睇過吓我個背景。

你話我吊兒郎當，我都仲可以正正經經做個全職教師、甚至大學講師，一步一步慢慢嚟；你家陣講我嘅國籍同種族，即係擺明冇彎轉啦！

「金先生，如果你覺得，我喺事業上面，未能夠俾到銀美幸福的話，我可以努力去實現呢個目標；」我答佢。「但係如果你呢個係國籍或者種族嘅問題的話，我諗我哋嘅對話，冇必要再繼續落去。」

我唔係憤青，亦唔係大中國膠；但喺一個唔對等嘅環境之下，談判係冇可能、亦唔應該繼續落去。呢個係外交慣例，亦都係我做人嘅原則。

於是我企起身，向佢兩老微微欠身，然後拖住 Chloe 離開。

「咪住！」金先生叫停我哋。「你唔可以再同我個女一齊！」

我未嚟得切俾反應，Chloe 轉身、用一個好唔客氣嘅語氣同佢爸爸講：「我同邊個一齊、嫁俾邊個，與你無關！我已經係成年人，我有權選擇我喜歡嘅人、過我想過嘅生活！」

「你係成年人，你亦都係我姓金嘅人！」金先生提高聲線。「婚姻大事，取決於父母之命。你如果一意孤行，係都要同呢個外國人一齊的話，我會同你公開脫離關係！以後我呢個家族，冇人會認你係其中一份子！你鍾意姓乜都好，總之唔好再姓金！」

「老公！你唔可以……」Chloe 媽媽想開聲，俾金先生用手勢截停。

Chloe 冇答佢，只係眼淚直流，喊得好淒涼。金先生一句完全唔顧念父女情嘅說話，傷透 Chloe 心。

「馮先生，」金先生對我講。「我同你，仲未就此完結。」

「我都相信係；金先生。」我答完佢之後，拖住 Chloe 離開金家。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