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送了一瓶甜甜的酒,十幾年的情意釀成滋味,於是不急著開、不急著飲,反正從沒清醒過,不用添醉,只留一點風情便好;風情是什麼?白紙黑字大概不能狀擬,未若柳絮因風起,一點撩撥、一點恍惚,或者可得七八分真諦。
坡上的山櫻花開了,踞在水泥老屋前,像是在龜裂的唇上點些胭脂,有些花不這樣的,如寒月臘梅,有時疏疏落落,只覺得幾點幽光暗香,就說桂花吧,那也是一寸氣息,似有若無的撩;她們開的都是光影芬芳,一片一片的組成記憶,不瞇著眼簡直感覺不到,可是山櫻太艷了,偏又開在古屋老枝前,彷彿是老莫的春天,在結束前的一曲高音。
那杜鵑又怎麼說?杜鵑是青春,就算萎謝了也是春泥,沒完沒了,但櫻花不是,她是拔刀跟從前告別,而告別前,披著紅衣嫁一次。
春天的水輕如小貓腳步,沿著田畝走,像氣血跟著身體流淌,那些曲曲折折的路通往哪裡呢?妳在夢裏不只一次迷路、尋路,有時在校園,有時在偌大的醫院裏,那些與妳相遇的人總是驚鴻一瞥,而十幾年前那個尖刻的女人總是徘迴不去,其實都快要不記得了,但夢裏精確的安插她,好像這是生命中一場的重頭戲,不斷重演,不斷重演,然後妳永遠無法完成她的要求,只好反覆的驚恐跟逃亡。
醒來,竟然一身冷汗,鬼魅一樣,但十幾年了,連記憶的追溯期也過了。
生命吹著懷舊風,在想與不想之間擺盪,如果有一次倒轉的可能會怎樣?妳想問些什麼?或者像偶像劇那樣,穿越到七零、八零年代,不煩惱未來的,只活在當下的黃金時光,穿著高腰長裙跟米白色的襯衫,吹整四十五度角的半屏山頭,問還未老去的那個人,如果是這樣,你就不顧慮時間,不顧慮一切?還是跟當時的父母說,如果以後傷害了你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很抱歉,大概只是想這麼說。
彼時,他們比妳都小,沒辦法給妳答案,非得這樣一路走來,面面相覷,妳相信他們也不是故意的,無法開瓶的酒在胸膛裡微微燙著,不能回頭的路在眼前伸展,昨夜的夢已經迴帶,等著又一次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