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二豬往生了。
阿爸往生以後,二豬就越吃越瘦,每天都可以看到又瘦了一點的那種。
二豬是在他自己挖的泥巴坑裡面睡著的。
阿母在除草的時候,二豬還有應,阿母除草完畢,二豬就沒有回應了。
許是選擇自己最信任人在身邊的時候,離開的吧?
倒是好一個泥巴坑溫柔鄉,阿母叫我把二豬抬起來準備準備的時候,我無語了。
二豬怕是故意選擇在泥巴坑裡面走的,就是跟我講:妳來搬啊,來啊來啊,我給妳搬啊。
好在他留餘地給我,選了個我補特休的周六。
瘦歸瘦,半個身體都是給我浸泡在濃稠度那~ 麼~ 高~ 的泥濘泥巴坑,想也知道,故意的。
大概是他表示他在這個家過得算好的意思吧,溫柔泥巴坑,又是那樣舒坦的姿勢,又是我搬不動的重量,明擺著就是跟我們家講過的很爽,不捨得離開這個家。
起碼我希望他是這樣想的。
看著他溫柔的睫毛,真的是睡著了。找我阿爸去了吧。
二豬算起來應該是近二十年了,從我高工渾沌開始,大豬跟二豬就是阿爸找來陪我的。
陪著陪著,陪成我們一家人的寵物。
阿爸離開後,二豬還很驕縱,越吃越瘦,阿母很擔心,給他變著花樣吃,我跟我阿弟吃的大概都是他剩下來的....
在我們家吃飯順序是這樣:豬狗不如。
先是餵豬吃、再是啃有骨頭的肉給狗,狗有骨頭啃了,才是吃自己的。
以前我們會遛狗遛豬,自從豬都把人家的菜園吃光不剩之後,我們就沒那個膽子了。狗還會給人家施肥呢,豬倒是直接採收到自己的胃裡面。
阿母本來要找昌叔陪我搬豬的,剛好昌叔出門了,來的是昌叔的大兒子,我心疼的看了大堂弟一眼,這可不是好幹的活啊!!
三個人六條腿三雙雨鞋都種在泥巴坑裡面,我嚴重懷疑二豬在我們身後笑得很開心。大概就是九百牛二百虎之力,我們才把二豬從他的溫柔泥巴坑裡面拔出來,再把自己拔出來。
我看著大堂弟,大概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來幫二豬送行吧?我們都很狼狽,全身都有爛泥,二豬最喜歡的爛泥。氣喘吁吁的,我稍稍問的大堂弟近況如何,越是長大,越是生份;有了各自的的生活圈,童年的情分也就是漸漸淡忘了。大概我還有印象的是阿公帶一串蘿蔔去走河邊吧....,這串蘿蔔裡面有長孫女我本人,後面八個孫子。
大堂弟有妻有子的,對於已婚有家庭的我特別不知道要怎麼聊天,畢竟單身的沒有機會體驗把屎把尿。其實也只能夠問工作了....
等我們把豬搬到石頭台上,阿母說要不要打電話給火化寵物的,我讓先打給上班的阿弟吧,看他怎麼想,我先給豬沖乾淨一些,也請大堂弟把自己處理一下,他也整身都是爛泥。
二豬就這樣在石板上,看起來就是睡著的。
我一邊幫他沖洗爛泥,一邊擔心水跑進他的耳多會有中耳炎什麼鬼的,一邊又覺得很難過,邊沖洗邊罵他,罵一罵自己又哭了。
阿母又說要不要聯絡寵物火化,我又請阿母等到阿弟回來給他過目之後再看看吧。阿弟回來之後先看了二豬,再看了阿母的火化寵物表,他表示,我們還是開始挖洞好了。
表上面是寫寵物最大收 30 KG,30 KG 以上另議。
豬圈的門我已經和阿母用鉗子都拆開了,剩下的就是挖坑埋二豬,再把二豬從石板上移動到坑裡面。
筆柿已經開始長了,就筆柿樹旁吧,淡綠的小筆柿,是生命的起始,小筆柿的起始,二豬豬生的終點,終點之後的起點。
生命就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生老病死、生離死別。
還好照明燈還有電,還好我們都有心理準備要挖洞,還好面對生命,我們已經有死別的心理建設。
大概三、四個小時吧,阿弟挖了一個剛剛好的坑,跟二豬報備,擠是擠了點,但是剛好放你啊。
鋤頭跟鏟子我都會用了,二豬你放心吧。
而且附近還有螢火蟲,適合你的坑。
光影照射下,小說裡的盜墓,好像出現在自己眼前,撲向照明燈的昆蟲、翅膀噗哧噗哧的,那麼奮力的衝撞,原來趨光性這麼驚人。
一鋤一鏟的,好容易終於到了要放二豬進坑的時候。
坦白說,二豬已經很不有肉了,但是還是沉重的讓我跟阿弟感到不可思議....一邊移動他,一邊叫他好好配合。豬圈經過菜園再到果樹下,這個大概跟把二豬從溫柔泥巴坑裡面移出的力量相去不遠吧,如果不能夠一氣呵成,斷了,二豬搞不好會第二天曝屍。
所幸二豬還是配合的,要不然,晚上十點哪裡找來江湖救急呢,突然我也明白為什麼會有重男輕女這種文化,其實我根本就是沒有力氣的人力,難怪古早古早人家都要生兒子,因為男生有力氣,可以下田。有點覺得我百分之一的釋懷重男輕女這件事情。
好容易二豬進坑了,阿母來跟他做最後的叮嚀,我們就開始放土了。以後要看二豬,就只能從自己手機裡面、電腦裡面找相片了。即便理智上可以接受生死生死,可是情感上卻不是那麼容易。情感上的疼痛,都是慢慢發酵,那般微微弱弱的侵蝕,等到疼痛真的來臨,才會知道原來自己沒有打從心裡面接受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