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楊相思樹|第三・潞河初心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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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鬱長堤曙色幽,重來記取舊溫柔。
煙堆弱柳千重恨,霧染輕花萬緒愁。
憑細雨,認孤舟,依然碧水映天流。
相思泛碎青蘋沼,斷向沙洲與鷺洲。

芙格不明究理,被一路拉到明珠府大門外上馬,跟著成德縱馬疾馳,出了甘露胡同一路往東,穿過大半個內城,出了東直門更向東行,馬蹄翻飛,在東直門外大街激起滾滾煙塵,滿街路人灰頭土臉當中爭相讓道,就怕給奔馬踏著。

芙格見他總不回頭,便在馬上喊道:「揚桑阿哥哥!我們上哪兒去?」

成德聽到叫喚,猛然回神,連忙收繮回頭道:「你不是想看運河?我帶你去通州。」

芙格遲疑道:「現在過去,恐怕趕不上閉城前回來。」

成德道:「不要緊,我已經回了阿瑪和舅舅,今日帶你出城,明日再回去。」

芙格十分驚喜,問道:「真的?阿瑪和姑爸讓你帶我出來玩到明日?」

成德點頭道:「只是明日卯時之前得回去。昨日你討了太皇太后歡喜,讓你明日還進慈寧宮去。」

芙格伸手去摸頭上玉簪,笑道:「今夜少睡些,趕夜路回來,一早等著京師開城,應當趕得及。」

成德見她笑容燦爛一如晨曦,心中更是憐惜傷痛交雜,卻不能表露出來,只好盡力打疊臉上笑容,做出一派輕鬆模樣對芙格笑道:「總算能去一趟通州,我們慢點兒走,沿路看看景致。」

芙格卻道:「我想看的是運河,這沿途驛道有什麼好看?」

成德微微一笑,說道:「好,你說什麼都好,既然如此,咱跑馬過去,看誰的馬快!」

他話聲未落又縱馬疾馳,芙格連忙策馬來追,在後頭喊道:「你的馬是大汗御賜,我怎比得上?揚桑阿哥哥!」

成德在馬上回頭相看,見她頻頻催馬,在馬背上都有些臉紅氣喘,便輕拉韁繩放緩馬步,靠過去笑道:「跑不了那麼快,何必硬要催馬?」

他在馬上探身,要拿袖口替芙格擦去額頭鬢邊點點汗珠,卻被她在手臂上重重拍了一下,嗔道:「仗著馬快就欺負人家!要是在盛京,我的馬未見得及不上你的!」

成德側頭笑道:「你可真捨得打我。」

芙格臉一紅,嗔道:「有什麼捨不得?」

成德趁她將臉轉開,突然探身一摟,將她整個人凌空抱到自己馬背上,低聲笑道:「你捨得打我,我可捨不得你生氣。這馬給你騎,我騎你的馬,我們再來比?」

芙格忙道:「誰為這樣不關疼癢事生氣?你別誣賴我。我才不騎你的馬,也不想跟你比快。快讓我回去。」

成德卻笑道:「既然不趕路,就騎一馬去通州也不妨。」

芙格回身在他胸口一拍,低頭溜下馬背,又翻身上了自己的馬,卻不好意思抬頭,只口中埋怨道:「這大路上不一會兒有人經過,看我跟你在一匹馬上,像什麼樣子?」

成德撫胸笑道:「真把我打傷了,你倒是心疼不心疼?」

芙格一咬嘴唇,突然催馬向前,成德微微一笑,也拉韁趕上,雖領路向東而去,卻總故意晚她半步,如此不緊不慢,午時之前到了京師以東四十里地的通州碼頭,只見碧水環城,京杭運河水面開闊,白色漕艇風帆與夾岸青綠垂柳兩相招搖,已是一派暖春風景,繁忙中反見悠哉。

芙格勒馬運河邊,望著熙攘人群車馬和水面大小船隻,正看得目不暇給,忽聽成德道:「我們得找個地方歇歇腳,也得讓馬歇幾個時辰,否則晚上動身回京,人累得下來,馬卻累不下來。」

芙格指著不遠一家客店道:「在那兒要一間房,正好看運河景致。」

成德點頭道:「也是,既要夜間動身,非得待在城外不可,就上那家問問罷。」

他與芙格到那客店前下馬,見大門上一塊題匾,「煙水雲驛」四個大字十分精神,門兩側貼著紅聯,卻不是對子,而是李白詩「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形制雖不工整,放在水陸碼頭客棧倒也別致,便對門口一個伙計問道:「我和我妹妹想歇腳歇馬,不留宿,只待幾個時辰,子時正初刻便要動身,你們可有臨著運河的屋子給我們一間?」

伙計見兩人衣飾華貴,看出是滿人,便陪笑道:「二位留到子時過後,雖是兄妹,恐怕也不便一間屋裡待著,不如小的給預備兩間房?臨河屋子儘管有的。」

成德一呆,想這伙計說得有理,可一來他不樂意與芙格兩處待著,再者也擔心芙格獨自不安全,便拿銀子塞給那伙計,低聲道:「這是我未過門的媳婦,特別怕生,兄台睜隻眼閉隻眼,給我倆一間房,歇幾個時辰我們好趕路。」

伙計當他們是私奔的小夫妻,將銀子揣在袖中,眉開眼笑答道:「既是如此,奶奶還是隨爺一處歇著罷。」立刻便讓人牽了馬去,自領二人入內,到了樓上一間屋子,指著一面大窗欠身笑道:「那窗子開了便是運河,外頭有闌干,爺奶奶儘可靠著窗坐,不怕摔下去的。」

那伙計告退關門離去,成德便將窗戶開了,果然初春日光和煦,兩岸樹木青蔥,居高臨下看著水面風帆,又是一番風景,便回頭對芙格笑道:「你也過來這兒坐罷,到晚上還能看見月亮星星。」

芙格卻紅著臉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說道:「哥哥方才跟那伙計說了什麼?他嘴裡怎叫得不三不四?」

成德笑道:「我若不說我倆是夫妻,他便不肯只給一間房,你別為了這個惱我。」

他拉芙格坐到炕上,將她整個抱在懷裡,下頷靠著她肩膀,望著窗外運河水面笑道:「總算沒有熟人也沒有路人了。」

芙格低聲問道:「沒有人又如何?」

成德見她羞得滿臉通紅,便在她頰上輕輕一吻,低聲道:「你放心,不能做的事,我不會做的。」

芙格問道:「什麼是不能做的事?」

成德抿嘴一笑:「我逗你呢,怎麼就認真了?你是怕我與別人做了什麼?」

芙格嗔道:「你愛做什麼做什麼,誰來管你?」

成德扳過她身子,雙手捧著她臉,笑道:「當真我愛做什麼做什麼?」

芙格忽然與他鼻尖相對,一時緊張,拿手在他臉上拍了幾下,口中道:「你不要嚇我!」

成德被打得連連眨眼,只好一把握了她手,喚道:「妞妞!妞妞!愛做什麼是一回事,會做什麼是一回事,怎麼你就突然信不過我了?」

芙格急得要將手掙脫,口中道:「誰讓你突然把臉靠得這麼近?」

成德微笑道:「我只是想問你一句話。」

芙格一怔,問道:「問話?問什麼話?」

成德拿手指在她唇上輕輕一壓,低聲道:「眉如遠山,面似芙蓉,眼眸燦然,唇邊一點櫻多,我有一親芳澤夙願,今日得能償否?」

|| 未完待續 ||

成德是清初典型文武雙全的滿洲親貴,他過世後,朋友韓菼(康熙十二年狀元)留下他「上馬馳獵,拓弓作霹靂之聲」的記載,而故事裡的芙格是馬背上長大的盛京格格,在這方面與成德接近,可能也是他們青梅竹馬之情無可替代的原因之一,畢竟那是一種文化上分享的根源感。這一天成德帶芙格來到通州,想把握這最後一日一夜相聚,而我揣想他日後出使北塞或護駕南巡再度經過通州碼頭的心情,於是為這一章填了卷首的《鷓鴣天》詞。下圖為乾隆朝宮廷畫師郎世寧知名的《乾隆皇帝涉獵圖軸》,展現滿騎馬上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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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識字不多的蕃人。出身東台灣,太巴塱部落阿美族人。定居荷蘭,從事翻譯、寫作、研究、原住民運動。
2020/08/31
格爾芬與張英奇年歲相近,容貌儀態頗不遜色,且眼角別有一種皇親國戚驕縱氣息,此刻從內堂出來,身著普通行服袍,頭上繫一條松花色飾帶,上結數個西藏盤長結,正額心勒一顆指甲大小晶瑩溫潤東珠。索額圖一見他這打扮,登時皺眉道:「東珠是禁物,沒有王爵沒有旨意便不能用,你別沒事佩著這樣東西給我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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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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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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