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離公園有段很長的距離,男人總是由陽光還沒變色時,走到陽光完全消失了,才能回到家中。這天,陽光已消逝不少了,他抱著生物,卻沒有半點焦急的情緒。他發現,他從沒細看路上的風景。原來,路上也有零星散落的人,像他一樣趕路回家。他們面上也是沒有生氣神彩的,是一堆沒有靈魂的人,他們看不見彼此。男人對這發現很是驚訝,驚訝自己原來一直不是孤獨,只是孤單。
天黑了,他還沒到家。氣溫急跌,他開始焦急,因為他相信這生物屬於陽光,沒有了光和暖,他害怕牠會消失,他感覺到懷中的生物在顫抖。他加快腳步,路燈良久才出現一盞,有的、沒的,害的他心也慌亂起來。路上已沒有其他人,只剩他和生物,他跌跌撞撞的,好幾次還差點摔倒在路上。生物沒有掙扎、沒有發出任何叫聲,就像牠的生命在一點一滴的消逝。
好不容易,他終於到家。雖然街上已經漆黑一片,但他熟練的摸到了門鎖,咔一聲,門開了。那聲音刺激了生物,牠在男人的懷中顫了一下,不知是否受驚。男人感覺到牠的顫抖,緊緊的把牠抱了一下。男人家中甚麼也沒有,只有四面牆,地上的單薄被鋪和一個廁所,想當然,連燈也沒有。男人不是特別潦倒,只是大部分人也是這樣的在這個落葉城市生存著。
男人為生物準備好食水,便把其中一塊比較完好的毛氈讓了給生物。他一層又一層的把生物包好,確保生物不再感到一絲寒冷,因為,在這個落葉城市,氣溫還可以一直下降的。男人嘗試開口跟生物說話,但他發現,除了兒時的哭鬧,便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從他口中發出過了。他張了張嘴,又把嘴巴合了起來,他早就忘了怎樣發聲。生物直勾勾的把男人的動作看在眼裡,沒有發聲亦沒有任何動作回應,彷彿很理解男人的情況,牠只是沈默的等待。
就這樣,他沈醉在彼此的寧靜,沒有對話卻好像有無限的交流,無聲勝有聲。
男人看著生物,明白牠是屬於陽光的,牠不應在這城市出現。牠身上的氣味,是如此陌生,卻又令人響往。牠的眼神是如此的清澈,好像從沒有經歷過痛苦。牠的毛髮、四肢是如此的壯健,與這個貧窮飢餓的城市是多麼的不匹配。男人曾經擁有要離開這個城市的想法再次浮起,帶著生物,他彷佛擁有足夠的力量,能向前踏出一步了。
夜幕越來越沈,氣溫一直下降,牆上也開始結了薄薄的雪花。原本已經單薄殘舊的毛氈,現在主要覆蓋在生物身上,男人抵著嚴寒,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也許他不能渡過這個晚上。因為寒冷而導致死亡,在這個城市並不稀奇,每天也在上映。男人與父母的分離,也是寒冷把死亡帶來。在這個地方,並沒有人會因為死亡的離別而傷心,死亡就像落葉一樣,是那麼的平常。
男人連動物帶氈,緊緊的抱在懷中,越是寒冷,他越是抱緊。彷彿明白,生物的國度是沒有這種溫度的,這種會把人的內心也冷藏起來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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