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那天早晨,空氣裡飄散了一股像沒有四季分別的蜂巢裡,一點甜度也沒有的氣味,那棟僅存一點白日、沒有門的空屋子被妳捨棄,妳減少回望那場遠方戰事的頻率,最後餵食了一條瘦弱又濕淋的狗,剪下門外樹枝上懸吊著沒有水份的一顆果實,修好玻璃已經裂成蜘蛛網紋的窗扇,它一直為你引渡充滿裂縫的陽光照養窗邊那束白色的花,為依靠在樹幹上沒有來歷,把身世簡略的只剩幾行字的老人朗讀一個故事裡的篇章,他送給妳一張素描,是妳在講述故事的側臉。
「把妳即將要啟程的樣子記下來吧。」,他不識字,仍收下妳手中那本從邊角滲入火紋燒毀了好幾頁的書,他說沒有起頭和結尾的故事,跟失語的人心裡仍然有著記憶各種聲響的方式一樣沒有分別。
妳把已經被鑿成空心部份的鹿角裁掉,任蕨類的孢子、莓果與泥土在那些空洞內任其生長,妳再也沒有物種的型態,只是增生和滋養,這過程像仔細慎重的在蛋殼上製造一條無法查覺的縫隙,視線被拉遠,長距離而不裁切一鏡到底的凝視,妳的很多動作顯得多餘有時只是長時間的靜止不動,擁有可以調整比例的透明度。
所以可以輕易的成為一片楓紅、一個裝滿雨水的腳印、舞者的裙擺或在一艘搖晃的小船上安眠,遠山的嵐霧穿透了妳腳下那條只有蛇莽會行經的小徑,路過妳的人群不停的在說話,他們在說相不相信,相不相信我可以跨越屋頂的欄杆外背對著然後放手,隨時練習墜落,然後繼續的超前妳直至成為遠處一點不明顯的聲音。
和妳一起停留水邊的人有幾個,如同一起站在雙向對側的月台和妳讀著同一本書,那樣的人,妳們不急迫的說話,只是隔海遙望燈塔的光或像等待著鏡面上的霧氣慢慢的消退之後,只抹去雙眼的部份看他是不是和妳一樣習慣黑暗,會不會在打開一條縫隙的門邊伏下身來親吻妳承受所有重力的小腿肚,找出妳鏽壞脊骨唯一的接縫證實妳還有重新接合的可能。
也不交換訴說彷彿掩埋了半身在土壤之中那些發冷的記憶,說出愛戀和慕情的字眼也只是要,再一次確認它的咬字和讀音,讓藏身在只等待受粉雌蕾裡畏光的心臟裸露出來。
妳的獸和妳一起離群,在路途背光時的兩道身影像削尖筆芯時掉落的墨塊,只留存書寫和草描的意圖,妳印照鏡子的時候牠會在妳的側背顯影殷切的等待,手上拿著一個完整的櫻桃核,說:
「妳總會記得我,因為那個廢墟其實一直都不是空無一物。」
牠在妳起舞的時候承接了所有的思索,而妳把牠從一塊生硬的染料抹暈成均勻的質地,妳們不再需要太多的理由,不需要容易辨識或成為一個經過組合和套用才有意義的數字,攤平手心說妳們還願意理解每個真實的觸碰和直覺,將安全感磨的平鈍,可以沒有名字,只是相互如同蒂頭相連的果實一樣,不再迴避的緊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