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櫻帝閣。
十五年前,這棟大樓名稱與地段代表了住戶們的財力、地位象徵,隨隨便便在哪個媒體露出個半張臉,主播們立刻都能夠以極快的速度唸出好幾名住在這裡的明星或是富豪,知名程度一度飆高,一戶難求。
他記得他曾經在這裡仰望著這座堪稱另外一個世界的堡壘。
他也記得他這雙凡人的腳踩過圍牆裡面乾淨的土地。
記得領他進門且微笑的人。
「老闆?」
「嗯?」收回凝視著已經有點歲月大樓的目光,他慵懶往坐在前方副駕駛座的秘書看去。
挽著一頭長髮的華楹雲、在外和名片上的英文暱稱為安德莉亞的秘書確認自家老闆從發呆狀態恢復為有在聽人話的狀態後,就繼續報告剛才的公事:「晚上與陳老闆有晚餐預約,六點在翰海酒店,上次陳禿頭一直想把他十七歲的女兒塞給你,今天聽說夫人和你未來老婆都會出席,請問您需要位花瓶般的擋箭牌嗎?C罩杯,前凸後翹的大模特兒可好?」
左側的司機咳了聲,發自內心的認為這世界上大概只有這位秘書小姐可以幾年來如一日的跟他們家老闆說話,即使老闆早就已經從當年的小路邊攤變成今天的科技企業,秘書小姐吐槽程度不改當年。
然而,後面的大老闆傳來更讓司機差點嗆到的話。
「我有更好的提議,直接聯絡他我腸胃炎,最近吃不了飯,改天再見。」懶洋洋的瞇起眼睛,男子是真的不太想去吃那頓飯。
回家跟家裡的老頭大眼瞪小眼,或是沒老頭只有一條狗瞪更小的眼,可能都比去吃相親飯還容易消化。
「哎,那你明天慘了,明天還有林老闆的午餐,聽說他也一位女兒是大美女。」秘書小姐幸災樂禍的翻了翻行程表,老闆一整個禮拜的應酬飯有七八攤,過半都是相親居多,她嘿嘿嘿的笑了幾聲:「事實證明,人不帥,貼上滿滿新台幣就會自動美容成天下第一帥哥,你就從了那西涼公主吧,兄長啊~~」
「下去,信不信本王明天就讓薛平貴去海外研習鎮守,妳在家裡慢慢唱苦守寒窯十八年。」男子——葉景滄,用著自己身為大老闆的邪惡強權迫害前面有男朋友的閃光狗。
「別啊,我還在減肥,喜鵲會哭的。」安德莉亞小姐皺起漂亮的面孔,看著良心被狗吃了的老闆,也是多年的同學兼好友感嘆:「你看看你,上好一塊五花肉油亮油亮的,怎麼就沒有女朋友或男朋友呢,帶花瓶沒人信,出櫃被當笑話,你行,到底還有什麼藉口可以讓芸芸眾生相信你?」
「我鰥夫,要守寡。」葉景滄丟出一句。
原本還想抬槓的華楹雲與司機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我開玩笑的,別想太多。」意識到兩人瞬間的嚴肅,反倒是葉景滄淡淡笑了聲,打破空氣中的不自在,也有點感謝兩位好友沒有就那句話冒失的談笑。「沒事,就一句笑話,都那麼多年了。」
就是那麼多年,他們才不敢應聲。
華楹雲在心中對著豬頭老闆張牙舞爪又踹又踩了半晌,才回答:「我請安安姐今晚來幫你。」
十五年了,當年她老闆也不過是小屁孩而已。照理來說那個年紀,就算是深可見骨的傷口,歷經那麼多年,踏入社會各種磨練後應該也都多少能夠平復淡忘,之後遇上個對的人,就將回憶揭過。
只是她這個高中便開始認識這人的同學知道並不是那麼回事——有些傷口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被遺忘,只是痛過哭過後,花了很長的時間與很大的力氣將鮮血淋漓的傷疤埋進時間裡,在外人面前假裝輕鬆,讓周圍的人不至於擔心他,加諸他並不想聽的過多安慰。
她知道她這個同學十五年來未曾忘記過,至今單身,從來沒帶過一女或一男回家,偌大的家中只有老父一位和老狗一條,連他父親都歡樂的換了好幾位女朋友了,當兒子的人反而葷腥不沾。
「妳決定就好了。」葉景滄勾起唇,前方的秘書安排至今都沒有讓他失望過,充當女伴的人選精挑細選,每位都溫婉大方,知道他單身主義也沒有試圖想要越界,進退分寸得宜,維持在最佳的朋友界線裡,相處起來自然也都愉快很多。
「我就想幫你決定個未婚妻……」
秘書小姐的話還沒說完,後座的人突然一震,似乎看見什麼讓他很驚訝的事物,也不顧車子才剛要停紅綠燈,門一開直接跳出去,後面當場一陣抗議的喇叭聲,她彷彿都可以看見後方來車吐口水和噴髒話了。
無視那些漫罵,葉景滄只盯著站在街尾那家文青書局前的高瘦身影,惟恐對方突然消失一樣不敢停下腳步,拼命的用最快速度抵達對方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