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不是很明亮,眼看雨就要落下,挾帶涼意的風不斷吹拂,如同一把梳子,將台北盆地的草木和人心都梳理得當,不再感慨燠熱難耐。
準時走進房間,望見紅白直條相間的吸管,在遊樂園能見的那種式樣,輕輕地斜躺在她桌上半滿的豆漿杯裡。
她敞開心扉、大方分享著自己前段時日面臨的難關,語氣溫和有力。
她說她曾經多年掙扎於自我形象低落,認為自己是如何不值得被愛,以為婚紗與玫瑰是遙不可及的夢,直到與心理輔導師反覆談話過後,才挖掘出意識表層之下的真正問題,是多年前在大學期間不堪的自己從來沒被真正遺忘。
是啊,不去回憶,就可以當作某段往事從未發生過嗎?
青春時期的她,的確還住在靈魂深處,從未走遠。有些傷痕還在隱隱作痛,只是她淺意識裡擅於轉移注意力,假裝視而不見。
就像一本某些頁面嚴重皺摺的書,以為快速翻頁就能眼不見為淨,但不論歷經多少時日,每每闔上書本,都能再次看見那些不平貼的摺頁,直到一一翻回、正視,並將它們鋪平整齊才能歸於如常。
每個人都是一本書。
「後來,她邀請我和多年前的自己對話。諮商室有另一把椅子放置在我身側⋯⋯」
她邊說邊開始示範。坐在左側椅子上的,是今日的她,右側椅子上的則是青春時日的她。總的來說,是以開啟第二人格的方式和另一個自己對話。
「聽起來有點靈異。」我不禁輕聲回應道。
「的確!當時我感覺自己很像人格分裂,很抗拒依她的方式而行。但諮商師解釋說,這是在幫助我將破碎的自己整合起來。真的『妳』,是創傷後進入行為循環才會顯露出的那面糟糕自我。」
語畢,她望著桌面稍作停頓,眼神突然嚴峻了起來,
「當時我的身體在哭,內心卻絲毫不知原因為何。」
循言語走至話題中段,這句話攫取了我的所有注意力。
光是短暫回想起那段記憶就令人心畏,畢竟挖掘過去自我樣貌的過程真的很痛。時針之下,不論以哪種樣貌示人,我還是我,但療傷過程中要學習不再隱藏,潰堤的眼淚裡,自身彷彿 ⋯⋯
「血肉模糊。」
大家聽聞,頻頻點頭。
分享結束後,我在推門離開前轉頭,望見她拾起具十足遊樂園感的吸管,啜飲了幾口豆漿,臉上漾著笑容。
誰不是活在樂園般的夢裡呢?
生命季節不斷轉換,似過山車也如旋轉木馬,有淚有笑,我們在生活中走進彼此的夢裡。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