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爾各答當志工

2020/08/15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去年六月我們剛完成14個月的歐洲、北美、南美旅程,長途旅行是一個非常疲憊的事,我們先回到臺灣休息,一邊規劃下一次的旅程。
突然靈機一動,想到我們跟那麼多沙發主相處,他們無私無償提供自己家給沙發客住,這是多麼美好的事,而我們也想把這份善意提供給有需要的人,那就來當志工吧,我們開始搜索網路上志工的資訊,最後選擇印度,因為印度的垂死之家似乎是最多人服務的地方,而且成為志工不需要事先付錢,要付錢的NGO都要小心可能是詐騙,搜尋一下機票,辦好簽證,九月決定前往加爾各答。
抵達印度之後,這時仍是雨季,天空下起綿綿細雨,高溫加上高濕,整個城市像蒸氣室一樣,擁擠的馬路傳來此起彼落的喇叭聲。我們跟德蕾莎修女滿有緣份的,歐洲旅行時待在她的故鄉Skopje一個月,現在來到她奉獻一生的地方-加爾各答。

服務的流程

德蕾莎修女創辦了幾個機構,志工可以選擇早上固定到一個機構,下午到其他機構服務。由於垂死之家是個非常熱門的單位,人手太多,所以我們選擇另一個缺人手的單位-Prem Dan(禮愛之家),Prem Dan服務對象主要是18-65歲慢性病的住民,都是修女們在街上發現,然後轉移到這個中心照顧,男女分開。每天的行程就是跟著晾衣服、刷地板、舖床單、餵食,偶爾幫他們刮刮鬍子、剪剪指甲。女住民的部分,則是幫助他們上廁所、洗廁所、換衣服、洗澡,屬於比較靠近身體的工作。早上三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中間有個tea time,可以喝幾杯印度奶茶,吃幾塊餅乾。雖然有既定的流程,但我們也可以選擇跟住民聊聊天,這裡的規則不多,志工們甚至會在廣場踢足球,滿自由的。
Tea time的時間就是聊天放鬆的時候

與男住民的相處

我們最喜歡每天到Prem Dan和每個住民打招呼,其中有位住民總是帶著笑容,說著一口流利的英文,每次都會揮揮手,希望我坐下,對我說You come tomorrow? 只要我說Yes,他就很開心,整個臉上都綻放著笑容,但如果我說No, tomorrow is day off,他就會眉頭一皺,非常沮喪,這位住民對每位志工都是這樣。男住民很多人都有表達能力,甚至遇到一位先生,可以用英文跟他聊物價、民生物資、他的家庭,還有他是發生什麼事才到這裡的,這位先生偶爾會抱怨Prem Dan的制度,不喜歡餅乾泡在奶茶裡,他覺得員工常常因為求快,對待他們就像動物,而不是當作人看待,這位住民也讓我仔細思考,究竟他們待在這裡比較好,還是在外頭流浪比較好?
還有一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年輕人,心智年齡可能只有6歲,每天都很開心跟我說他明天就要走了,結果每天都一直看到他。有許多住民沒辦法自己吃飯,只能靠志工幫忙,有些志工在餵飯的過程中思考著安樂死的議題,有些人則是反思自己國家照顧住民的方式好很多。每個機構都有內部的問題,在這裡服務也看到一些難過的畫面,有些人說,德蕾莎修女過世後,機構仍然接收全世界善款挹注,那些資金應該能夠雇用更多員工,或是更換更好的設備,我想,我們只是來這裡服務的志工,不需要改變什麼,照著他們的流程走就好。

與女住民的相處

女住民和男住民分別照顧,賴姨會和住民們一起跳舞,雖然她們只能坐在椅子或躺在床上,但她們會努力舉起手一起舞動,舞動的過程中他們臉上會充滿笑容,有的笑得很開心,下一秒就哭得很傷心,聽不懂她們的語言,只能緊緊的抱著他們﹐感受他們的情緒,並嘗試給予能量。有的住民會一邊比著上帝,一邊雙手合十哭泣。有個住民每天會幫賴姨的手按摩,她平常力氣小小的,但在按摩的時候她就非常有力氣,住民也很想回饋一些什麼,雖然語言不通,但這就是我們彼此溝通的方式。
有一天,有個住民一直比著他的頭髮,哭得很傷心,經過前幾天的相處,大概猜出來,她也許想表達她的梳子不見了,幫她找了許久還是沒看到,看著她無助的樣子也無法幫忙,隔天看到她找到了他的梳子,她緊緊的抱著他那心愛的梳子,臉上掛著喜悅的神情。有些住民早上覺得冷,為了保暖,會偷偷把睡覺的毯子塞在輪椅後面。有些住民常常會口渴,也希望志工能從外面帶給他一個寶特瓶,讓他口渴的時候有水喝。在這個必須統一管理的地方,每個人穿一樣的衣服、擁有一樣的物品,甚至連喝水、吃飯的時間都是一樣的,對他們來說,擁有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是多麼有意義的事,那麼小的東西就能產生這麼大的意義。
修女們一直提醒我們不能私自給住民東西,因為如果只有給幾個人,對其他住民不公平,而且,德蕾莎修女在世時就希望照顧這些住民能用簡單而樸實的方式。很多志工都沒在管的,想送就送,我也能同理這些志工的感受,住民擁有的也只有這些,能夠從外面帶回來的東西都是寶物。
女住民都不會講英文,而男住民則是少部分會說英文,我想男女的教育不平等在印度還是個問題吧。

住民給予我們的

由於Prem Dan在牆上貼著人數、轉院和死亡名單,偶爾死亡名單會增加,記得有一次餵一個住民吃飯,他都不想吃,隔天他就一直待在床上,過幾天,就沒再看到他了。看著住民的身心狀況,一方面感激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另一方面似乎預告著年老的狀態。當志工最感動的地方就在於看到他們對你感激的神情,以及回應"Namaste"的雙手合十。雖然Bangali和Hindi這兩種語言我們完全聽不懂,但聆聽他們就是個很棒的事,是純粹付出而達到的成就感。一開始來到這裡服務的動機是為了給予,沒想到反而從住民身上得到太多太多了。

挑戰

一個月的志工生活也沒這麼順利,這裡氣候非常炎熱而且潮濕,還沒下雨之前讓人無法呼吸,下雨之後卻常常淹水,中午吃完飯,整個人已經是昏昏沉沉的狀態,完全無法思考,只能待在房間裡看youtube軟爛,下午完全沒有精力去別的地方服務。再加上Guest house有床蟲、蚊子,晚上還有蝙蝠每天倒吊在廁所,第一天當志工就感冒,鼻涕流不完,這一個月感冒的狀態一直是反反覆覆,每個來加爾各答的人剛開始不是腹瀉就是重感冒,修女常常會宣導志工們彼此照顧,因為每個人在印度都會水土不服,我們就因為重感冒自己放假好幾天。
下雨必淹水的加爾各答市區

志工的相處

每天早上的志工服務以外,最常接觸的就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志工了,年齡從高中生到阿公阿嬤都有,每天早上大家在Mother house一起聊天,早餐提供香蕉和土司,喝著奶茶,也因此認識了很多好玩的各國朋友,在這裡不會計較誰做得多、誰做得少,而是盡力的多做一點是一點。我們認識一直請我們吃飯的古巴大叔Jorge,一開始就對我們非常好的上海姊姊薇薇,住我們旁邊的奧地利妹妹Emilie,很喜歡早上在志工服務結束後跟他們一起吃飯、聊天,因為大家來這裡的目的都是做志工,所以非常容易打成一片。也看過幾個志工面容憔悴,心裡似乎有很多說不出的苦,甚至有個志工手上有著一條條美工刀割過的傷痕。志工總是會找到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相處起來就像個大家庭,也許是宗教的力量,也許是助人那樣的善心,雖然在混亂的印度,我們仍能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關懷。這個月待在加爾各答的Sudder Street,就像身處一個大型的志工營,很多旅館都住著志工,而小吃攤提供我們源源不絕的食物,咖啡廳是個志工彼此聯繫感情的場域,嘟嘟車帶我們從各個機構回家。
每天早上在Mother house跟志工們聊天、吃早餐

說再見

一個月的時間非常快就過去了,正準備買下一段車票的同時,才發現又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我會記得你,我們下輩子再見。」
有一個住民這樣跟我道別,歐洲人道別說"See you next life" ,是個幽默的梗,但跟相信輪迴的印度人說這句話,真的是下輩子再見了。
我和那個每天道早安的住民說我之後不會再來了,他眼神透露著哀愁,但我說:「也許明年、後年我會再回來。」他又開心起來。離開加爾各答之前,比較好的志工會私下約在咖啡廳,最後跟彼此道別,而講西班牙語的志工們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大聊特聊,大家都很珍惜這段一起服務的日子。
志工們不分國籍在咖啡廳聊天
之後在印度旅行的時候,腦海還是常常浮出住民對我表示感謝的那個神情,想到這些畫面就很開心。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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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叔賴姨
張叔賴姨
張叔、賴姨,一對台灣情侶,在大學時期就中了旅行的毒。畢業後存了一年的錢,兩個人手牽手踏上壯遊之旅。用少少的資金在世界各處沙發衝浪、搭便車、喜歡簡單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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