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頂帽子太大了…論防疫期間旅遊的道德綁架

2020-04-28 風傳媒

新冠病毒肆虐全球，各國政府相繼以限制人民自由來達成防疫的目標，從下重手封城到強制戴口罩的規定不等。就政府立場而言，這類對策無可厚非，而包括台灣在內，各國民眾大體上也都能夠接受這類限制。然而，這段期間的網路言論中，卻不乏值得我們省思檢討的亂象，本文只針對部分民眾因為「在防疫期間外出旅遊」而受到的攻訐略作探討。

清明連假出現旅遊人潮後，網路上爆發強烈的譴責聲浪，而政府也很快的針對若干熱門景點提出警示，其後民眾就減少外出，衍生了「夜市頭看到夜市尾」這個台灣難得一見的奇觀。不難想像，網友各抒己見，導致這波批判浪潮內容雜駁，其中當然不乏精闢的見解。然而，其中的兩個重要論點卻反映出批判者簡單的道德綁架思維。

這兩個論點都相當普遍，且經常合而為一。如附圖左側所示，第一個論點是譴責出遊者「只顧爽玩，不顧風險」，可能導致疫情擴大而讓其他人負擔代價，衍生的經典名句是「你出事我來扛」；第二個論點則是譴責出遊者認為「感染後有健保給付」，因此不擔心自己可能會受到感染，衍生的經典名句是「浪費醫療資源」。

第一個論點其實是譴責出遊者「沒有IQ也沒有EQ」，根本就是只會情緒性反射的低等動物，而疫期出遊則是反映出「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單細胞思維。然而，出遊者真的沒有考慮感染的風險及其後果嗎？恐怕未必盡然，更合理的解釋是他們認為感染的風險很低，而且萬一感染後衍生的代價也不是無法承擔…這是最基本的利弊得失權衡，每個人都會（許多動物亦然），只不過每個人的最終評估結果未必相同，因此這個論點在譴責出遊者是智障或白癡的同時，其實根本站不住腳！

第二個論點就更站不住腳了！健保固然可以減輕病患的經濟負擔，但疾病衍生的身心痛苦與壓力仍然是由病患及其家屬承擔，因此相對於身心安康，有幾個人會說「感染新冠病毒也無所謂，反正有健保幫我出錢」，況且大家都知道感染新冠病毒是會死人的，而且死的不只是年老力衰的銀髮族！

我不知道批判者的思考方式為何，但這兩個批判論點給我三個感覺：(1)批判者既未考慮環境因素對人類行為的影響，也沒有顧及「一樣米養百樣人」的個別差異，因此其批判本身就反映出直覺式、反射式的單細胞思維；(2)批判者相當程度的作出自我中心式思考，擔心連假出遊人潮衍生本土感染，進而讓自己受害（包括受感染機率提高、封城衍生的不便、與醫療資源負擔加重等）；(3)批判者其實是用集體利益進行道德綁架，歌手林俊逸痛批出遊者「你就是完全沒有道德」充分反映出這個事實。

本文並不是為連假出遊者辯護，而是著眼於針對問題的思考方式。基本上，用道德綁架這頂大帽子壓人，跟台獨式辯論的「不愛台灣」同出一轍，效果喜人但反映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馬基維利思維。比較周延的思考範例如附圖右側所示，兼顧環境、個人、以及行為本身三方面。

首先，台灣民眾並非遺世獨立，每個人都會從各種來源了解疫情，而政府宣示和染疫/死亡人數在其中必定扮演重要角色。在政府一再宣示防疫得當，眾多媒體與名嘴爭相歌功頌德，而且染疫和死亡人數增長緩慢之下，自然會有許多民眾覺得出遊染疫的可能性不高，無須惶惶不可終日。

其次，旅遊本身的道德疑慮非常低，以學術名詞而言就是旅遊的道德強度（moral intensity）無關緊要。疫期出遊的道德強度提高，但受到前述政府宣示和染疫/死亡人數的影響，還不致於高到「萬惡不赦、罪不容誅」的地步。因此，至少對那些覺得疫期出遊道德強度不高的民眾而言，連假出遊只是個人的休閒抉擇，並非理應在道德上予以譴責的行為。

最後，個人因素對行為也有一定程度的影響，例如集體主義傾向較高（個人主義傾向較低）者比較會顧慮其他人的看法，以及自己的行為對其他人的影響，因此相對而言在防疫期間比較不會選擇出遊這類必須與其他人接觸的休閒活動。又如，休閒無聊傾向較高者，通常很討厭一成不變的休閒活動，因此相對而言比較可能在防疫期間選擇具有新鮮感的外出旅遊。

這個相對周延的模式純屬範例，並不表示連假出遊者都是採納這個方式思考，也不代表沒有其他顯性或隱性的考慮事項。以學術名詞而言，這只是一個觀念性或理論性模式，其解釋能力尚待驗證，而且不排除還有其他的影響因素。然而，這個思考模式至少比前述兩個批判論點更周延、更站得住腳！

連假期間我並沒有出遊，因此本文與自我辯護無關。我所關切的是，如果前述的兩個批判論點反映出台灣民眾典型的思考模式，那麼在公共政策方面就確實沒有辯論的空間，走上「愚者治國」的亡國模式。而很不幸的，過去幾十年政壇上「只有立場，沒有是非」的亂象，似乎昭示著這正是台灣民眾所偏好且慣用的思考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