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小說】施芽草

在與孩子打鬧的過程中，她被推擠，跌倒了，滾落到一邊貧瘠的乾地裡，膝蓋與洋裝無法包覆的小腿都磨破出傷口；抬起手，本就乾癟橫躺在地的雜草與花朵，全都成了細小的碎片黏在她沾染灰土的手掌上。粉色的裙襬與黃花色的襪子黏附著石礫與沙土，變得汙濁、變得難看。孩子們發出大笑。

第四次了，一定是故意的，那群孩子們。

她嘆氣。

「怎麼啦？」

她張望，臉頰卻像是某種無形的手掌拉扯，她被迫低頭，然後發現了一朵小草。

葉片上滿是顆粒的小草。

「怎麼啦？」小草又問。

「我進不去那裡。」她抬起嬌嫩的手，指著孩子們。此時他們正在踢著一顆用繩捆住的兔子作成的球。「只因為我踢不下去。」

「那我想，不要進去比較好。」

「為什麼？」

小草沒有回應。它抖了抖葉子，一顆顆粒掉了下來。

她撿起顆粒。

「喔！妳撿起來了！」小草驚呼。

「怎麼了嗎？」她問。

「沒怎麼了！這代表你很有愛心！」

「有愛心？」

小草垂著身子，又立起。它正在模仿某個點頭的孩子。

「看看這裡！不管是花還是草，它們都死光了！它們需要幫助！」小草說。

「那我該怎麼幫呢？」

「這本來是我的任務。但現在只能靠妳了！只要妳把顆粒帶在身上，就能幫助它們。」

她聽話將顆粒塞入衣領的摺口裡。

「好耶！」

就在這時候，那群孩子們注意到她。他們一邊踢著血肉模糊的兔子球，一邊走過來。

「妳在對誰說話啊？」孩子們用古怪的眼神問道。

「小草。」她說。「會說話的小草。」

「草？」孩子們面面相覷，大笑。

「草哪會說話！」

「我是說真的！」她指著小草，期待小草的反應。可是小草沒有回以任何反應。

一名胖孩子拿起兔子球，狠狠砸在小草上，猛踩。

「哈！哪會說話？如果會說話，早就叫出聲了！」

孩子們笑得更過分了。而她，因為小草不說話，覺得自己又被嘲笑、被欺負了，忍不住蜷縮在死去的兔子身邊，哭泣，流淚。

流淚，淚水滑過了她的臉頰。

流淚，淚水攀過她的脖子。

流淚，淚水浸濕了衣領。

流淚，淚水被顆粒吸收了。

顆粒突然從她的衣領跳了出來，停在她的鼻尖上。模糊的眼眶，與顆粒相視。

她止聲，擦了擦眼淚，顆粒突然不見了；再次擦了擦眼淚，孩子們突然發出大叫，她瞥見顆粒在眼前膨脹；又擦了擦眼淚，數以百計如藤蔓狀的植物四處起舞。它們游動、上下交疊、起起伏伏，青綠的色澤時而染紅，時而染黑，時而飛散著黏膩的粉塊。

擦了擦眼淚，骯髒的洋裝一片鮮紅。她很訝異，但至少看上去沒那麼髒了，母親不會罵她了吧！

起身環視，孩子們不見了，兔子不見了。不過，灰死的土地突然長出了翠綠鮮豔的花草幼芽，很繽紛，很華麗。

她挖出被踩爛的小草，捧在手心。

「快看小草！我幫上忙了！」她喜悅地說。

「妳做得真棒。」小草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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