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和屋裡的灰塵搏鬥,一則是許久不曾清理,二來是因為被醫師診斷出過敏,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過敏的,不知道是思想過敏,還是深情過敏?醫師也說了,眼睛的過敏不容易找出源頭,保持清潔為第一要務;但體質的轉變倒讓我大吃一驚,原本鐵打不壞風吹不倒的身體哪裡去了?是時間的流轉使人發炎嗎?我真想知道,這身心的警訊是誰給敲響的?都說肉身是業帳書,是誰害我從此過敏,不再能恣意生活?
收拾的過程始終驚心,因為回憶比灰塵難以收拾,但相似的是平日都不容易發現,只有在陽光照射時,才發現千絲萬縷;也像顢蟲細小而不可見,但暗暗嚙咬,使心靈紅腫癢痛。但這次的確已經自我克制,照片、舊文和書信都是消毒過了就算,即便如此還是花了幾天光景,尤其是書頁中夾的花瓣掉落,一時之間青春竄逃,對已近中年的我來說,不過敏都難。
母親向來喜歡雪洞一樣的屋子,四壁徒然,她自己便是屋裡唯一的重點,而我卻如動物一般,喜歡「地盤」上有自己的「氣味」,雖然在佈置上是看不出品味過人,但樂在其中,癡心迷戀著繁複、華麗、千迴百轉的一切,只是清理起來更加大費周章,原來我不擅於清理,長處是自討苦吃啊!尤其堆疊的書多,怕躲著蠹蟲,論文難咬,牠大概要花幾年才能消化完畢,但詩跟小說應該挺美味的,我發現一些書頁中的小洞洞,像一隻時光之眼,在暗處凝視著我。
棄置了許多,但屋子裡還是滿的,我向來是母親口中的「垃圾製造機」,而我冊封自己為「回憶拾荒者」,不過這次還真是大刀闊斧,不丟不行,總要繼續走下去,那一些暫時還無法割捨的,就再給自己一點點時間吧;耳機裡是一首又一首的老歌,有的甚至不屬於我的年代,卻唱出我的想望,如傳說般美麗,我要把這一切令人動情的病原體靜靜封藏,直到頭髮覆雪,老得無法動搖的時候,再打開這個盒子,讓自己再狠狠過敏一次。